那邊應了一聲,說一會到公司。
白瓊掛斷電話,腦子仍然很疼,她索性靠進椅背,閉眼揉按片刻。
陳總身體不好,昨晚上喝了酒今天應該不會太早進公司。
轉念之間,白瓊忽然想起,原修昨天怎麼會出現在陳總的飯局上?看樣子兩人素不相識,應該不是朱昱傑的關係。
但她又想,外人看來,自己與他也是全然陌生的狀態。
一直到午後,陳總姍姍來遲,打電話通知她進辦公室,白瓊才知道昨天的主客張總背景比她想象的更深厚。
她獨自回憶,想起昨晚張總並沒有特彆介紹原修的,但席間卻對他多有照顧,主動替他聲明不能飲酒。
白瓊覺得奇怪,下意識想問他本人卻發現仍沒有聯係方式。她準備詢問成果,想起成果的性格,又怕自己言多必失,於是舍近求遠去問朱昱傑。
“原修沒留聯係方式給你嗎?”朱昱傑小聲嘟喃,“這都什麼操作啊。”
白瓊默然。
拿到電話,她不知道要不要打,心裡有一個聲音告訴她,是為了公事……
白瓊鼓起勇氣,撥通電話。
她很緊張:“是我。”
那邊隻嗯了一聲,顯然認出了她的聲音。
白瓊努力讓自己專業:“原修,我有事想……”
“哥哥。”他打斷。
“什麼?”
“你以前一直叫原修哥哥的。”
白瓊停了一會兒,低聲回:“你以前一直對我很溫柔。”
原修聽懂她的弦外之音,隻能沉默以對。
白瓊繼續道:“我有事想問你,晚上方便吃了個飯嗎?”
“抱歉,”他拒絕,“改天可以嗎?”
改天?
改天不過是成年人的托詞。
白瓊沒想到他會如此,心裡哀傷,嘴上免不了多了一份尖銳:“我今天找你是公事,你大可不必這樣緊張,原先生。”
掛上電話,白瓊又不可控製地自我厭棄。
他的態度早已明晰,要跟她劃清界限,她敢如此賭氣無非是仗著他脾氣好,不會真的給她難堪。
白瓊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可她更不喜歡這樣生分的原修。
她趴在辦公桌上,頭一次覺得長大好艱難啊。獨自到南興時,她沒覺得;熬夜讀書時,她沒覺得;拚命兼職賺錢時,她也沒覺得。可就因為他的一絲冷淡,她忽然覺得,長大真的好殘忍。
另一邊,原修呆站片刻,沉默地收起手機。
“原修?”身後有人叫他,他回身,看穿白大褂戴口罩的男人,“東西帶來了?”
原修遞給他一個密封口袋。
那人兩指夾起對燈照光,看見長短不一的幾根頭發。
原修問:“最快什麼時候出結果?”
“不好說,我先給你做,儘量三天給你回複。”
原修點了下頭:“麻煩你了。”
“這有什麼好謝的,”那人是原修在美國的室友,他還以為是項目上的事情,“你們做軍方項目,這種鑒定要不要走司法流程?”
原修頓了下,解釋:“這是我私人想做的。”
口罩上露出的眉眼頓時睜大,那人看上去很驚悚:“你不是吧,在美國一直當和尚是因為一回來就可以當爹?”說完他又提醒,“你這種該做親子鑒定,不是親緣鑒定。”
原修無心玩笑,疲憊道:“彆想太多。”
從鑒定機構出來,原修駕車上路。
他在路上漫無目的行駛,眼看著兩邊街景飛速倒退。江南市貌變化很大,高聳的摩天大廈一棟接連一棟,多年未歸,這城市已經不是他熟悉的模樣。
手機不停震動,他沒理會,伸手打開音響,裡麵單曲循環著她曾唱過的那首歌。
胸口像被一把巨錘死死壓住,壓得他快喘不上氣。
原修不知道自己在城裡繞了多久,最後他把車停到長江邊。
傍晚時分,半江瑟瑟半江紅。
他坐在車裡靜靜望著遠處,江麵遼闊,對岸隱約不見。
那天江邊同遊仿佛就在昨日。
“——RHAB血有多難的你自己知道,為什麼她剛好就是?”他的腦海裡響起原靜安平靜的聲音,“你以為,世界上真有這麼巧的事?”
原修找出煙含進嘴裡,手指微顫,火機久打不燃。
他氣急,將那金屬打火機用力一摜,抬手猛然錘擊方向盤,車子瞬間發出一聲尖銳的鳴笛。
他仰頭閉眼,胸口重重起伏。
腦中浮起少女醉酒的模樣,她笑嘻嘻地指著他的眼睛,說:“你看起來好餓呀。”
這半生,他曾躲避逃離,隔著大半個地球,卻仍然躲不開癡戀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