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君澈怔了下。
他現在和顧唐一起躲在皇宮花園的假山後, 就在他們不遠處，有皇宮中的侍衛正巡邏走過。
這裡光線很暗，即使星光都不太能照入。
秦君澈很努力，也隻能看著顧唐模糊的容顏。
唯有他那雙眼睛很亮。
即使在黑暗中，也清透明亮。
隻是他明明在笑，雙眼中卻看不到絲毫笑意。
仿佛還有抹淡淡的悲傷, 藏在他眼底深處。
也隻有在這樣黑暗的假山後, 他才能情難自禁地讓悲傷稍稍泄露出一點。
“你……”秦君澈下意識地想問。
那個傳說中因為皇位, 被顧唐殺掉的兄長, 究竟是怎麼回事。
雖然不知道來龍去脈。
不過秦君澈就是相信, 顧唐絕不是殺兄奪位之人。
他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顧唐已經從假山後閃身而出，繼續朝前走去。
星光下, 他腳步比剛才更快。
很快就重新回到屬於皇帝陛下的寢宮。
顧唐一腳踏上寢宮前的台階。
轉頭，他似笑非笑看向秦君澈：“怎麼？今夜你當真準備睡我這裡？”
“哼。”秦君澈輕哼一聲。
他心中還有很多問題想問, 但也知道從顧唐這裡是絕對得不到任何真實的回答的。
顧唐目送著秦君澈挺拔高大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中。
這個青年，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又莫名其妙跟著自己出宮一趟。
然後又莫名跟著回到這裡。
接著就一言不發地走了。
他忍不住搖了搖頭。
秦君澈或許真的是個人才, 但是帶他回帝都星，或許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或者……
他仰頭看向無垠的星空。
隻是因為那張臉, 真的太像了。
像得讓他一看到對方，就生出了想要將他留在身邊的念頭。
那念頭無比的強烈。
強烈到, 顧唐都覺得有些害怕。
他低頭, 看向自己攤開的掌心。
明明自從大哥死後, 他就再也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也再未對任何人有過心動。
原來想念一個人太久，有時候真的會瘋魔的。
顧唐又搖了搖頭，轉身回到自己的寢宮。
經過這番折騰，一夜已經過了大半。
他不過睡了兩個小時，就有內侍來請他起床。
“不去！”顧唐翻了個身，含糊地說道：“朕早說過，不用日日朝見。”
“陛下。”內侍不敢擅進臥房，隻能在門外小聲說道：“可是幾位閣下已經在書房等您。”
“不見。”顧唐果斷拒絕，“讓他們各司其職，除非存亡大事，否則不需要來告訴朕。”
“是。”內侍不敢多說，隻能匆匆領命而去。
聽著對方腳步遠去，顧唐的眼睛閉剛才睜得更大。
多年晨起練武的習慣，早已讓他養成了固定的生物鐘。
不管睡得多晚，總是會在固定的時候醒來。
等他確定寢宮中已經沒人，顧唐這才翻身坐起。
他雙眼清明，哪有半點睡到迷糊的模樣。
顧唐起來自己換了身輕便的衣服，隨手將臥房門一關，閃身出了寢宮。
他的近身內侍本就很少，沒有他的命令根本沒人敢進入臥房中。
顧唐腳步加快，輕飄飄朝通往皇宮外的通道走去。
還沒走到通道那，他就已經看到幾名大臣正朝宮門走去。
走在最前麵的，正是昨日和秦君澈喝酒喝到大醉的帝國元帥，顧唐的親叔叔顧泰凜。
他身邊的，是帝國司法部長賀輝。
跟在顧泰凜身後的，是軍部部長鄧雲飛。
鄧雲飛是顧泰凜一手提拔起來的，從前是顧唐大哥身邊的親衛隊隊長。
顧唐大哥死後，他本該成為顧唐的親衛隊長。
在那之前，沒有人想過帝國那個不起眼的小王子，最終會坐上皇帝陛下的寶座。
所有人都圍在顧唐大哥身邊，英明神武強大的太子殿下。
他們期待著，能夠帶著銀河帝國開創新紀元的太子。
可惜顧唐的大哥死了。
不起眼的小王子登基。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都對顧唐大哥無比忠誠的鄧雲飛。
在整個帝都星喧囂無比的漫天流言中，對那個可能殺兄奪位的小王子，橫眉豎眼，怎麼都看不順眼。
鄧雲飛高傲地拒絕繼續擔任顧唐身邊的親衛隊長，自己跑到了軍中曆練。
幾年後，戰功赫赫的他被顧泰凜想辦法調回帝都星。
進入軍部後，因為皇帝陛下從不過問政事。
於是在顧泰凜隻手摭天的軍部，那個連當今皇帝都不放在眼裡的鄧雲飛，短短幾年時間，就成為了軍部部長。
至於賀輝，他更是顧唐大哥當年的大學的好友。
這三人，包括他的親叔叔顧泰凜在內，是帝都星曾經最忠誠的□□。
也是顧唐大哥身邊最得力的三人。
即使事情已經過去了整整九年，這些人口裡稱呼著顧唐為“陛下”，心裡大概從未有一日忘記過他大哥。
“哼！”
顧唐放滿了腳步。
他還沒走到三人身邊，就聽到鄧雲飛重重哼了一聲。
對方開口說話時，聲音也是那樣冷漠：“偌大銀河帝國，遲早有天會被他攪得一團亂。”
“這話你九年前便說過了。”賀輝不急不緩地開口，“但是九年過去，帝國並未出現過任何混亂。”
他頓了頓，又含笑補充道：“就連這兩年在邊境頻頻作亂的星際海盜，都已經被他親自剿滅，還整個邊境星係百姓們太平。”
“你這是在幫他說話？”鄧雲飛怒氣不減地瞪了賀輝一眼。
他頓了頓，語氣有些衝地又說道：“即使是皇帝陛下，做的不對的地方也是要聽取彆人意見的。這裡是銀河帝國，而不是遠古時代那種皇權至上的封建過度。”
“我隻是實事求是。”賀輝說：“我們先不評價他究竟是不是個合格的帝王。你從軍中成長，他也愛去軍中曆練。這九年，銀河帝國戰神之名，可是他一拳一腳，用實績拚出來的。”
他微笑著看向鄧雲飛：“這點，你總是無法否認的。”
鄧雲飛張了張嘴，關於這一點，他確實沒辦法否認。
就連顧泰凜都輕歎了口氣：“若他不是皇帝陛下，元帥一職，恐怕早已是他的了。”
鄧雲飛又張了張嘴。
他們的皇帝陛下，不喜歡坐在帝都星高高在上的帝位上。
反而更喜歡去軍中曆練。
這次剿滅窮凶極惡的星際海盜，不過是他其中一次不大不小的戰績罷了。
這些年顧唐在銀河帝國軍中，那是真的聲名鵲起。
上至將領，下至普通士兵，無不折服在對方超強的格鬥技，以及排兵布陣之術上。
正如顧泰凜所說。
如果他不是皇帝陛下，帝國元帥之位，恐怕早已是顧唐的了。
鄧雲飛沉默良久，終於擠出一句話：“可他就是皇帝。”
他頓了頓，又說：“他既然坐在那個位置上，就該肩負起身為皇帝的職責。現在這算什麼？！”
鄧雲飛越說越是激動：“從帝都星偷跑出去，領兵剿滅星際海盜就算了。還冒險孤身打入海盜內部，末了竟然從仙女星係帶回一個陌生男子，說是要娶為皇後……”
他簡直要被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皇帝氣死：“這算什麼？！一年中總有好幾個月不留在帝都星，即使回來，也找各種理由不見朝臣。今天更是奇葩，連理由都懶得編了。丟下政務好幾個月，回來好幾天了也不在大家麵前露個麵……他知不知道，他現在這個位置本就名不正言不順。他以為他是在乾什麼？！”
“朕以為，朕是在做銀河帝國的皇帝。”顧唐的聲音，就這樣輕飄飄地響起顧泰凜幾人身後。
鄧雲飛的聲音，戛然而止。
“朕並不認為，朕做什麼都需要向你等交待。”顧唐負手，緩步走到三人麵前。
剛才還慷慨激昂的鄧雲飛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顧唐繼位以來，確實從不會因為言語過激責罰大臣。
但這也不意味著，他們可以在背後肆無忌憚地議論皇帝陛下。
誠如鄧雲飛所說，現在是銀河帝國四百年。
早已不是古早時期，皇帝一言可翻雲覆雨的封建皇朝。
但皇帝陛下，終究是皇帝陛下。
是銀河帝國的君主，至少是名義上最高統治者。
顧泰凜伸手拉了拉鄧雲飛的衣袖，三人恭敬朝顧唐鞠躬行禮。
“王叔。”顧唐笑吟吟看著顧泰凜，“朕聽說，你已經見過秦君澈……呃……”
他屈指輕敲自己的額頭：“他便是朕從仙女星係帶回來，準備娶回宮做皇後的人。王叔是長輩，替我把把關，覺得他人怎樣？”
顧泰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