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皇上, 有的。”小全子低眉順眼,目光隻敢盯著腳尖。
“奴才來時,娘娘正在製另一種香。娘娘說, 這種香氣醇厚,更適合皇上使用,給公主殿下的,她想再俏皮清爽些,如今想來快成了。”
“嗯。”趙焱沒再多問, 隻要彆把那丫頭忘了就成。
小全子等了片刻, 都不見上首再有動靜, 這才安靜的往後退去。
在門邊轉身的霎那,他又看了一眼香爐。
乳釘紋豆形嵌銅琉璃,銅質底柱、琉璃爐身, 爐蓋近頂部鏤有錯落有致的小孔, 絲絲香氣從中飄散開來, 有一種沉靜的味道。
他垂眸不再多瞧, 出了殿門,便快步往坤寧宮而去。
自然也就沒有聽見殿中主仆二人後麵的對話。
“皇上,這香……用嗎?”德佑的聲音透著遲疑。
“先交由郭東瞧瞧。”趙焱繼續看折子,麵容平靜無波,不見夏沁顏在時的怒氣,看不出心底所想。
“沒問題用用也無妨。”
“是。”德佑低頭,又端著香爐出去了。
郭東是皇上專用禦醫, 隻給皇上一人看診, 外人輕易見不著。
皇上想先讓他看一下,看來對皇後也並不是完全信任……
德佑心裡歎氣,九五至尊, 看似尊貴無匹,實則也不過是連妻子都要提防的孤家寡人。
提防?
鄭莧慢慢用搗臼將花瓣碾碎,唇角始終沁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儘管提防吧,她準備了十幾年的東西,怎麼可能輕易被查出來。
“再等等,很快他就會下去陪你了。”她喃喃自語,不知是在對誰言。
另一邊,夏沁顏在臨近傍晚時分收到了皇後派人送來的香料。
她伸手撚了撚,湊到鼻間細聞,清馨淡雅、回味悠長,的確是上好的香。
最重要的是——很乾淨。
“點起來吧,最近都點這個香。”夏沁顏微微挑眉,拿過帕子細細的擦拭著手指,一根接一根,緩慢又認真。
“順便再記著日子,一天一支,看看這些夠燃幾日。”
“是。”春杏應著,當即便點上了香。
嫋嫋白煙從香爐中漸漸延伸而上,夏沁顏看著,眼眸微眯。
還需要多久呢,一個月?兩個月?還是更長?
事實證明,隻需要半個月。
那是在茶宴結束後沒多久,正值夏沁顏學識淵博、六藝皆通,尤其棋術一道登峰造極的名聲在文人間廣為流傳時,趙焱又帶著她去參加了正月裡最後一個活動——冰嬉。
既是武術,也是娛樂,同時還兼具檢閱禦林軍和城防營兵士能力的深層意味。
隻不過與陸地上檢閱不同,這次是在冰麵上。
“你沒玩過這個項目,就先乖乖待在朕身邊,彆亂跑。實在想玩,等結束了,朕讓人教你。”趙焱不厭其煩的交代著。
“知道知道。”夏沁顏坐在他身邊,一邊隨口應付著,一邊打量周圍。
這是張特殊的“冰床”,底部肖似扁舟,可以在冰麵上隨意滑行,頂部與帝王祭祀時所乘金輦相似。
冠金圓頂,簷直徑足有兩米,黃緞垂幨二層,柱高和門高皆接近一米半,前方以黃氈門幃遮擋,環以朱闌,說是一間小型房子也不為過。
皇帝坐於其中,文武百官站在冰床周圍,前方不遠處旌旗飄飄,軍士們有的手執旗幟,有的手執弓矢,正在冰麵上沿著一條曲折的道路滑行,遠遠望去猶如一條蜿蜒的蛟龍。
冰床旁安有一道旗門,上下各有一顆毬。
“待會能射中兩顆毬的人可以得到賞賜。”趙焱笑著跟她解釋,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又打趣道:
“今日能來的必然經過精挑細選,不管是能力還是相貌,定然差不了,你要不要挑挑看?或許有比衛小子更好的人。”
“……”夏沁顏不接他的話茬,隻關心一點:“這耙子是不是離冰床太近了,假如有人射歪了怎麼辦?”
“你當朕身邊這麼些人都是吃乾飯的嗎?”趙焱不以為意,“放心,朕從不做以身犯險的事。”
是嗎?
夏沁顏看看那道旗門,又看看腳下的冰層,眼尾微微一揚,沒再說話。
“皇上,時辰到了。”德佑站在外麵,輕聲提醒。
趙焱起身,接過他手裡的火把,正要走,又忽然回頭望向夏沁顏,“跟朕一起?”
夏沁顏瞥了一眼斜前方的火炮,果斷搖頭,雙手已是捂上了耳朵。
“不要,聲音太大了,受不了。”
趙焱失笑,輕輕敲了敲她的腦門,有時候膽子大的什麼話都敢說,有時候又膽小的連火炮的聲音都不敢聽。
真是個奇怪又矛盾的丫頭。
“那你就坐著吧,等朕回來。”
夏沁顏抬眸,看著德佑掀起門幃,看著他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直到火炮旁。
遠處成山成海的士兵們見到皇帝出現,都在激動呐喊,“皇上萬歲”的呼聲如山呼海嘯般席卷而來,聽得人心潮澎湃。
即使夏沁顏捂著耳朵,也依然能感受到那仿佛能震動天地的氣勢。
這便是皇權帶來的力量。
她的唇角一點點勾起,目光落在趙焱的手上,他先是舉起手揮了揮,喊聲猛然拔高,又漸漸安靜下來。
熱浪褪去,隻剩下靜謐。寒風襲襲,卻吹不散眾人心頭的火熱。
隻等炮火一響,戰士們就會衝鋒而上,去搶奪那可能一輩子隻有一次的覲見皇上的機會。
一個或許足以改變人生的機會。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到了一處,灼灼的目光似乎比火焰還要熱烈。
終於,在萬眾矚目中,趙焱慢慢將火把湊近炮筒後方,那裡有個導火繩。
嘶。
火苗順著繩索飛快往上。
砰。
火炮乍響,震得地麵都跟著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