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喝水。”他把杯子遞給顧放為。
滾熱清香一大杯，顧放為接過來，覺得有點燙手——不止字麵意義燙手。
旁邊易清揚和黃飛鍵眼巴巴：“小鹿，你還有嗎？我們也想喝茉莉茶。”
鹿行吟笑了笑，又很溫柔安靜地看了一眼顧放為：“沒有了，隻有這一包了。”
顧放為覺得這杯茶更燙手了。
這杯茶裡是弟弟對他拳拳心意——哪怕他沒打算接受他真正心意，但一杯茶如果也拒絕了，弟弟……恐怕會傷心。
他還記得鹿行吟窩在他巨型貓窩裡，手臂擋著眼睛那一幕，乖巧溫潤少年眼角微紅，帶著濕潤痕跡。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見鹿行吟哭。
本來現在就可以回去，顧放為耐著性子又坐了二十分鐘，硬生生把一整杯茉莉茶都灌了下去。
喝完後他覺得有點飄——這種普通加了香精茶讓他產生了類似醉茶效果，這才鎮定下來，告訴他們：“那麼我先回去了，早上回來。”
他又爬陽台爬下去了。
鹿行吟跟著他跑到了陽台上，就低著頭往下看他，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話，最後又沒有說。
從顧放為角度，就看見小團子毛茸茸一顆腦袋伸出來，背後是冬夜星空。
他穩健地落地，本想按照以前性子一樣，彎起桃花眼往上看，對他揮揮手，卻有些遲疑——然而就在他還沒來得及收回視線時候，上麵少年就已經先他一步笑了起來，眼神閃閃發亮，又衝他揮了揮手。
倏忽一下就縮了回去，不見了。
*
顧放為回去，接著通宵。
小機器人已經被他閒置兩天，電都忘了充，這個圓溜溜小僵屍正扭來扭去，試圖發揮最後能量來博取他關注：“你好你好，我要沒電了喲，檢測到你狀態為：電量不足，無法檢測，我可以為你唱一支歌。”
顧放為伸手關掉它電源。家裡打印機嗡嗡地運轉著，吐出微燙、帶著油墨氣息紙張。
近期高考學術期刊、競賽試題、名師押題學報、往年質量檢測出題組人員專攻方向……顧放為有一套自己信息檢索框架，飛快地挑選了需要信息和題目。長達數年考試博弈中，他已經對這樣事情駕輕就熟。
哪怕這樣行為已經整整兩年沒有過了，但這種刺激、緊張無聲博弈，依然能讓他回到每個單純幼稚燃燒激情年月中，勝過無數個麵對黃昏，獨自測試係統日夜。
他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種上癮，他沒有感覺到困倦，哪怕這不是他自己問題，對他而言也不再有什麼難度——隻是一次質檢級彆月考而已。
但他依然感到興奮。
*
顧放為早晨八點整理好一切，帶著幾遝試卷回去，一進門，易清揚和黃飛鍵就衝他笑：“翻車了翻車了。”
他看了一眼宿舍，沒有見到鹿行吟，問道：“怎麼了？”
“還好你走得早。今天早上五點半，不知道為什麼年級主任突然發神經過來巡查全年級宿舍紀律，三樓一上樓他就看到我們這燈光了，把我們幾個全抓了哈哈哈哈。”黃飛鍵笑得很高興，仿佛被抓不是自己而是彆人一樣，“小鹿去買早飯了，沈青雲也去了，他有老陳護著不怕，不過今天課間操，我們恐怕要被通報批評。”
“沈珂沒被抓，因為用手機嘛。不過我手機被沒收了……”易清揚唉聲歎氣。黃飛鍵安慰他：“周末又要發下來嘛，老李又不會把你手機砸了。看開點，至少我們現在能光明正大地翹課了！”
課間操時間是九點二十分，高二年級組已經從做操統一改成了跑步。
雖然不是很願意，但這些孩子還是無法反抗，被年級組提溜去了最大廣場花壇前。圍繞花壇陣列全年級都能看見他們。
“今天通報批評幾個人，擾亂宿舍紀律！高二一班易清揚、黃飛鍵，高二二十七班鹿行吟。不僅把無關人員帶進學校，還開著燈通宵！”
底下議論紛紛。
顧放為站在27班陣列中。27班和1班首尾相銜，可以直視花壇，抬眼就能看見易清揚一行人被提溜在上麵站著，一個個臊眉耷眼——應該說，隻有鹿行吟一個人垂著眼，很不好意思樣子。
易清揚和黃飛鍵倒是神態自若。
“一班和二十七班？還都是年級前幾，他們乾什麼？打牌嗎？”底下學生議論紛紛。
年級主任麵無表情，“關鍵是這幾位同學通宵乾什麼呢？學習！”
“我操！”陳圓圓本來捧著個水杯正在喝水，直接笑得嗆住了，“我信！真是小學霸能乾出來事！”
全年級也是一片笑聲。
旁邊樹下乘涼鷹才空降班學生也是覺得好笑：“有沒有搞錯？”
1班空降學生正好近，他們談話內容也能聽得很清楚：“是擔心月考被我們碾壓得太過，所以這麼刻苦學習是嗎？真是好努力啊……哈哈哈哈哈。”
“是啊，說實話，想努力搏一把也要看時機。他們教學進度才到哪裡，我們全高中總複習都開始兩個月了，這個能比嗎？”
……
跑操結束後，年級主任才放這幾個被通報批評家夥下來。
不過確實如黃飛鍵所說，被抓了之後，他們反而更能光明正大地逃課了——今天全年級終於也進入了月考準備時段，他們在教室裡是複習，翹課去鹿行吟宿舍也是複習，班主任也就都忍俊不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了。
顧放為和沈珂去找他們彙合。
周圍人都在圍觀他們，間或有認識人過來，還會調笑幾句。
黃飛鍵和易清揚倒是神態自若，隻是鹿行吟一路默默地走著，還是不說話。
這小家夥雖然路子野，但是在這些方麵，仿佛還是有一些傳統好學生認知共性——比如去網吧被抓去派出所，那就是天大一件事，再比如像小雞崽一樣被拎去全年級跟前通報批評，那也是很丟臉，很讓人羞恥一件事。
所以就像一隻圓潤白淨包子一樣，團起來又不說話了。
顧放為一麵想著，一麵覺得這個比喻很傳神，形象生動地描述了鹿行吟又白、又害羞、又熱氣騰騰樣子，抬眼對上鹿行吟那雙烏黑、茫然無措眼睛時，也忍不住唇邊勾起了一個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