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1 / 2)

大雨持續了一夜。

今夜易清揚他們沒有過來,依然是考慮到易清揚的班長身份,怕月考期間離班再鬨出什麼亂子。晚上時,隻有黃飛鍵跑來大約二十分鐘,找顧放為問了一個題。

鹿行吟在看錯題筆記,一個人裹著被子坐在床上,圓溜溜的一團,隻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他洗過了澡,還刷了鞋,周身散發著軟和乾淨的肥皂香,在冬日的雨夜莫名讓人安心。

外邊雨聲一直沒有停,顧放為刷著手機,剛停下來打開窗往外看,就聽見鹿行吟在後麵叫他:“哥哥,今天還是在我這裡睡吧。外邊下雨,翻窗很危險,而且這麼冷,走回去也很累。”

他們不用再擠一個床,鹿行吟爬下床,把自己的兩層床墊拆了一層放去空床位上,又拿一件牛仔外套包了一個枕頭。

顧放為以為他是給他鋪床,說:“行了,就這樣吧,你快點睡。”

鹿行吟整理好了之後,卻自己抱著被子往上一坐,麻利地躺下了:“哥哥睡我的床吧,軟一點好睡。床單枕套今天都換洗過了。”

空床硬,哪怕有一層床墊蓋著,還是看起來硌人。鹿行吟沒再穿他的毛絨睡衣,隻是穿著夏天的一件短T,配上寬鬆的四角睡褲,白而瘦的胳膊與雙腿在被子裡若隱若現。

“沒有讓你睡這的道理。”顧放為說,“你是弟弟,而且你生病。”

“哥哥是客人。”鹿行吟抱著毯子已經躺下了,看起來巋然不動,“不冷的,我睡習慣了,以前都是睡硬床的。我奶奶腰不好,家裡的床都換成了硬板床,你睡不慣。”

他探頭出來,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來瞅他:“哥哥要是願意,也可以過來和我一起睡,或者我過來和哥哥一起睡。”

顧放為實在拿他沒轍:“那你過來!”

“不想。”鹿行吟聲音透著困倦後的綿軟,“騙你的。冷,不過來了,哥哥睡吧。哥哥晚安。”

顧放為從小不習慣客套推諉,爬上鹿行吟原本的床後回頭看了看,拎著被子去了鹿行吟那邊,把他裹著的毯子扒了下來——跟扒一個清水粽子似的,剝了半天裡邊黏軟白淨的家夥才出來。

鹿行吟快睡著了,很困地在半夢半醒間睜開眼瞅他。

顧放為把厚被子給他蓋上,再伸手為他壓住被子角。指尖間或碰到鹿行吟溫軟的肩膀,肌膚柔軟如玉,潤如凝脂。

他歎了口氣:“……小祖宗。”

鹿行吟又睡著了,手裡還握著他的錯題本。顧放為俯身,伸手輕輕將本子從他手裡抽出來,放在他枕邊,隨後關了燈。

第二天早晨,鹿行吟被顧放為叫醒。

外邊雨稍微小了一點,一出門又是一身涼意。顧放為撐著傘,修長的骨骼近在眼前,鹿行吟隻是困得一聲不吭,很乖地跟著他走。

顧放為在看路,深藍的傘麵下一雙桃花眼沒什麼情緒,還是平常那樣惹眼又淡漠的樣子。

鹿行吟輕輕說:“……要考理綜了。”

他們走進教學樓,顧放為收起傘,偏頭看他:“不怕,都是訓練過的。考試加油。”

“嗯。”鹿行吟認真地凝望著他的眼睛,“考試加油。”

理科綜合的難度比數學更加魔鬼。

試卷發下來,鹿行吟還沒往後翻,就聽見考場裡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白紙黑字打印的試題上,理化生三科,每一科的題型清清楚楚——全部來自今年競賽題的變形,不僅變形,還加入了實驗考察設計的半開放題型。

“這真的是月考?”有人交頭接耳,“數學是這樣,理綜也這樣,真的算完了……”

鹿行吟垂眼認真看。

哪怕是他們已經總結過的題型,坐起來恐怕也要費不少功夫。裡麵最雞賊的還有一道化學大題,不僅題目是個極端條件下的綜合係統,計算量也是往死裡增加,正常老師要是單純講,恐怕都要講上一整節課。

不知道為什麼,他腦海裡浮現出陳衝或沈青雲齜牙咧嘴的樣子:“青墨學生做不出來,鷹才學生也彆想做出來!鷹才學生哪怕知道怎麼做,那也要讓他們算不出來!”

這一套理科綜合,鹿行吟做下來有些吃力。他已經儘量加快了速度,但是依然還有半道大題沒有寫完。

縱觀其他考生,情況隻有更差的,誇張的有人隻來得及做完一科的大題。

有心態不好的人出考場就掉起了眼淚,氣氛比起昨天的數學,更加沉重了。

“什麼破爛題目啊,正常學校用考這麼難嗎?”鹿行吟從五班出來,正看到幾個穿著深紅色校服的鷹才學生從隔壁過路,十分不滿地議論著,和昨天考完數學的態度也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下意識地看向教師辦公室的地方,那裡依舊燈火通明。

他無端地明白,自從青墨命運在不為人知的時候交付給這兩場考試之後,老師們承受的壓力,隻會比學生更大。前途,責任,榮譽……而他們甚至不能直接將這樣的壓力訴諸學生——他們無法告訴這一批在進校之初就比彆人少了大量機會的孩子們,之後的一切都要仰仗他們蚍蜉撼樹一樣的努力。

鮮紅的電子公告屏幕滾動著字樣,在微青的雨幕中顯得更加刺眼。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也。”

他掉頭回了教室。

中午他沒再去食堂,沈青雲給他們送了吃的,預備提前慶祝他們月考結束。

他們一行人都沒什麼心思吃——哪怕顧放為押中了80%的理綜母題,但是由於變形和計算量大的原因,每個人都難說自己有把握。其中,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出現了一些岔子,易清揚錯誤估計了一個大題的情況,花時間寫了一半後才發覺看錯了題目條件,時間上也沒給他推翻重寫的可能,雖然在儘量補救,但是這一個大題的時間浪費引發了嚴重的連鎖反應,本來應該寫完的題因為時間分配的緣故,都沒寫完,理綜大題全麵崩潰。

沈珂則是語文失了手,理解題和基礎考察題,因為理解失誤的原因翻車了。

……他們迄今為止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知道到底有幾分可以實實在在地轉化為結果。

除了帶著這種近乎盲目的勇氣往前闖外,彆無他法。

下午的英語考試對於鹿行吟來說非常難。

英語材料選用了英文期刊論文,考察的都不是什麼常用詞彙,又臭又長的程度。聽力難度更是奇葩,鹿行吟全程幾乎沒有聽懂任何一個完整的句子,跟他聽顧放為講英語一樣,仿佛在聽天書。

兩個小時下來,鹿行吟差點沒寫完作文。

出了考場,他看了看外邊的雨幕,揉了揉眼睛,長舒一口氣。

廣播裡響起慣例的月考收場音樂,是一首童聲的歌,旋律很美,如同滴雨的梧桐葉,飄飛旋轉著落在他們走過的路上。

他們這次因為假期調整的緣故,不再有緊鄰的假期,依然要繼續上課。

卻也總算是一個結束。

考試當天晚上,陳衝出院回來,參與閱卷。

這個老中二病又恢複成之前神氣滿滿的模樣,從一班找到27班來提人。

他從沈青雲處聽說了他們“乾翻鷹才老陰比”小分隊做出的努力,帶著所有人出校,吃了一個麻辣燙。

鹿行吟沒有見到顧放為。

從考完結束後,顧放為就不知所蹤,應該是回了他的小出租屋。

路邊攤上頂著紅藍兩色、沾滿油煙的帳篷,麻辣燙咕嚕咕嚕煮沸。

陳衝相當豪氣地叫了四大份大胃王套餐,又另外點了鐵板燒,請他們喝了奶茶。不過問具體的考試情況,隻是滿眼笑意:“沈青雲把你們總結的試卷給我看了,我看一眼心裡就有數——肯下這個苦功夫,還有你們乾不成的事嗎?”

沈珂、易清揚的情緒實際上不是很好。成績沒有出來,一切勝負都難料。

黃飛鍵大大咧咧伸筷子:“老師說的對!總之先考完了,好好放鬆才是正事,都苦了四天了,加上考試兩天,你們就彆半死不活的啦。大不了等鷹才那群小子走之前,揍他們一頓出氣。”

鹿行吟安安靜靜地吃著,菜燙好了,就放進蘸碟裡。看他吃飯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鹿行吟吃得很快,食量也和斯文的外表不太相符,他吃得很香,好像麻辣燙也是什麼驚天美味一樣。

陳衝注意到他,問道:“考得怎麼樣?”

鹿行吟輕輕說:“不知道。”

陳衝笑著夾了一片涮牛肚:“不擔心”

“不擔心。”鹿行吟輕輕說,“最壞的結果就是改製,那就,再備戰高考,或者跟老師和師兄學競賽。”

如同他當年競賽成績取消,高中保送泡湯,他也能回到鎮上開他的修理鋪。

鹿奶奶常說一句話就是,船到橋頭自然直。他從小聽著這句話長大,在這句耳熟能詳的俗語中一路熬著病痛、窮苦,後邊發現,實際上也沒什麼事情真正那樣重要。

他見過死神的鐮刀,所以不再害怕。

“你們提的那個顧放為呢?他沒來嗎?”陳衝一邊吃,一邊調出手機裡沈青雲發送的消息記錄,連連吸氣,不知道是被辣得還是在感歎,“之前聽過這個學生,對真人一直沒有印象,這些題都是他找的、出的?這前途不可限量啊!”

易清揚說:“他不在。他是鹿行吟的哥哥,國外回來的,聽說是個天才。”

他就是有這樣超乎尋常的、脫穎而出的能力,任何人在他的名字麵前都要黯然失色起來。

“哦?”陳衝視線透過來,看樣子很感興趣,想從鹿行吟這裡撬點八卦。

鹿行吟隻是安靜地吃著,筷子在濃鬱香辣的湯汁裡攪動了一下,挑起一片柔軟的蘑菇,露出一個淺淺的笑:“老師,一會兒要是還有剩下,我可不可以打包一份帶給他?他可能是有點累了,所以沒來。我會把老師的心意,告訴他的。”

顧放為不在家。

鹿行吟依然沒上晚自習。科技樓和宿舍都找過了,隻可能在家。

然而顧放為的出租屋也一片漆黑。

他手裡其實有顧放為給的鑰匙。他一直沒有收回去。

手裡的打包盒用塑料袋裝起來,沉沉墜在指尖,勒得有些發疼。

他敲了一會兒門,發覺顧放為沒有在家後,在門口階梯上坐了下來,抱著餐盒安靜地等。

他掏出手機,給顧放為發了一條短信:“哥哥,給你打包帶了一份麻辣燙當宵夜,你在哪?”

遲遲沒有回複。

很久很久之後,鹿行吟等得快要睡著。

一看時間,已經快淩晨了。

顧放為依然沒有回複。

他不知道顧放為除了學校和這裡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不如說,他隻了解在這兩個地方出現的顧放為。

他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拿出飯盒——滾燙的麻辣燙外邊還包了錫紙保溫,這麼長時間過去,裡邊的湯湯水水也變溫了。顧放為喜歡吃泡麵,喜歡軟一點的刀削麵,他給他兩種都煮了一點,單獨分裝出來。

此時此刻,麵條已經泡發,吸飽了湯汁,變得黏糊糊的一堆。

鹿行吟掰開筷子吃了起來,努力地吃掉一大半,喝了一點湯,隨後站起來收拾東西,丟進了外邊的垃圾桶。

他翻牆回了學校,又想學顧放為一樣,翻牆回宿舍,但是他沒有那麼強的身體素質,隻能在一樓陽台上落地,小心翼翼敲了敲陽台門,讓這個宿舍的男生通融一下,放他從樓道裡走上去。

第二天早晨,他才收到顧放為的回信:“去彆的地方走了走,宵夜呢,小計算器?”

他認認真真地回複:“沒有了。我已經吃掉了。”

表情:發怒/

*

三輪閱卷很快結束。

各班很快回歸了正常上課進度,對於這次的月考試卷,老師們更是幾乎不講——太難的試卷和太簡單的試卷對於他們來說,都沒有意義。

“報——年級排名好像出來了!”

各班聞風而動,紛紛議論起來,班上的學生也都耳朵聽,知情人激烈討論著。

“前麵的不知道,就知道這次考試極度分層!!鷹才那群人太厲害了!十七班劉自見總分527已經是年級第二十七名了!而且是現在聽說的,我們這邊的最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