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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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鹿行吟也不知道昨晚是怎麼睡的。

喝醉的顧放為跟個八爪魚一樣,非要貼在他身上才算完。中途他睡得靠裡了一些,顧放為在懷裡沒摸到他,還一定要把他從裡側撈出來,他每次快要睡著時,總能被他弄醒。

晨曦照進來,鹿行吟很困,卻再也睡不著。

他一時間也沒法從顧放為懷抱裡拖出來,於是習慣性地將手伸進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看消息。

昨天國家隊人選最終名單公布,化學島果不其然又炸了一波。

楚泉退賽誠然時一大爆點,更大的爆點在於,奶神沒能進入國家隊。

決賽第六,到集訓隊平均成績、最終成績前三,怎麼看,奶神都不存在不進國家隊的理由——無論時線上還是線下,他的名字已經被大量的人所記住。畫圖隊半壁江山是他一手促成,他出的偏題、難題,也讓包括鹿行吟在內的一大批化競選手獲得了新的思路。

他也是這一屆競賽生裡,唯一一個公認的化學知識儲備超過研究生水平的天才。

這樣的人沒有進國家隊,反而換上了平平無奇的陳芳,導致陳芳被掛出來大肆嘲諷。化學島首頁HOT帖子,加粗加紅的標題無比刺目:“頂了奶神位置的水貨,我在這裡立帖為證,我要看看你在ICHO中到底能考出個什麼鬼樣。”

這個帖子並不是奶神發的,奶神在昨天國家隊名單公布之後,就已經改了社交帳號簽名,什麼話都沒有說,隻留了一句:“退了,不必多說。我喜歡並且會一直喜歡化學。”

麵對著越來越收不住的輿論衝擊,程恪作為吧主倒是出來說了一句話:“奶神已經退了,請大家不要再討論這件事。我兩位選手都接觸過,都是非常優秀的化競ER,在我看來,這次事情很簡單,也不存在黑幕的問題,本質還是H省這兩所學校的衝突。據我所知,奶神的學校沒有競賽曆史金牌選手,但是陳芳的學校三年前出過一個IPHO國際金牌,加上陳芳選拔賽拿了實驗滿分——一共隻有他和鹿行吟兩個實驗滿分,國家隊選人也會擁有這方麵的考量。”

鹿行吟挨個帖子刷下去,刷新過後,首頁一個新帖子突然跳了出來,他起初沒注意,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一僵。

“奶神的事另當彆論,另一個國家隊員顧放為事殺人凶手的事為什麼沒有人說?”發帖人ID:一位貧困父親,主貼內容是:“三年前,他害死了我的孩子田清華,才十五歲的孩子啊,就是因為顧放為這種富二代操縱壓分,他才會從那麼高的地方一躍而下!”

“我這裡有鐵證如山,他為息事寧人寄過來的東西、錢財,我都好好保存著呢!敢問這樣的人,憑什麼代表我們國家,參加國際比賽?”

鹿行吟看到這個帖子的時候回複人還是0,半分鐘過去之後,這個帖子的回複已經暴增到幾千條。

主樓裡,樓主一層一層地扒出了顧放為的個人信息,乃至他背後的家世信息:“顧氏集團獨子,從來不參加考試卻能留在青墨七中這樣的名校,他的競賽成績有沒有水分,明眼人都知道。我在這裡就問一句,殺人凶手,憑什麼進入代表國家參賽!”

鹿行吟手指有些發抖——在他長達十八年的時間裡,他很少能體會到“憤怒”這種情緒。他打了一大段字,正準備回帖發送,卻突然聽見身後的人動了動。

他下意識地摁滅屏幕,把手機塞回枕頭底下,顧放為的手卻比他更快,從身後探過來,準確地抓住了他的手機。

他的聲音還懶洋洋的:“看什麼呢,小計算器?跟彆的男人聊天被我抓到了吧。”

他把手機拿了過去,鹿行吟阻止不及,翻身去搶手機,卻看到顧放為眼神清醒,正在從頭到位看那個帖子。

他顯然一早就醒了。從他抱著他的角度,也一定看見了這個帖子。

鹿行吟安靜地等了一會兒,伸手扯了扯顧放為的袖子:“哥哥。”

“嗯?”

顧放為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他的指尖一路往下滑,滑動到鹿行吟剛剛編輯過的草稿箱。

他低聲念:“作為顧放為的同學、隊友,我以國家隊隊員的名義擔保,真實情況是田清華因錯過第一名貧困補助不得,且要求顧放為讓出第一名未果,因此跳樓自殺。顧放為從小優秀,為人溫柔善良,整件事的通報可以在S省區域化學會官網中查到,請問,在國家隊員準備參賽的時期,歪曲事實引爆噱頭,你有何目的?在網上說話也要負法律責任的,請——”

後邊的鹿行吟沒來得及編輯。

他瞅著顧放為。

顧放為也瞅著他,片刻後,唇邊勾起一絲笑意:“我有這麼好?”

鹿行吟卻不說話,還是那樣認真地凝視著他。

“你放心,我沒事。”顧放為把手機塞回他手心,仰頭看著天花板,“一年以前,我或許會被這個帖子擊垮,但是現在不會。”

“因為有個人教會我應該怎麼去活。”顧放為說,“也因為我現在靠自己單打獨鬥有錢了,我可以直接告訴那些人——我現在用的錢,跟顧氏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的榮譽和成就,也和彆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的手伸過來,修長有力,扣住他的指尖。

“我會努力。我會和你在奧林匹克領獎台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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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捷克斯洛伐克。

國際化學奧林匹克在此處誕生,多年過後,今年又回到了它的原點。

他們乘坐S省到Q省轉機,隨後直飛荷蘭,再轉機前往捷克。S省登機口擠滿了媒體,還有許多熟悉的麵孔。

葉宴帶著霍思篤、霍斯烈前來給他們加油。顧青峰也來了——跟著來的,還有一對年輕夫婦。

鹿行吟沒見過他們,但是他從這對夫婦的麵容中看見了自己戀人的影子,知道那就是顧放為的父母。

即便以往榮譽等身,“為國爭光”這件事,依然是刻在每個人骨子裡的最高榮耀。

鹿行吟還看見了另外的一些人——青墨七中的小夥伴們也來了,沈珂、黃飛鍵、易清揚、曲嬌、陳圓圓,他們翹了課特意來送他們。更甚者,他在送機隊伍中看見了程恪和奶神——他曾以為國家集訓隊一彆之後,再不會有交集的國家集訓隊隊友們。

程恪笑:“你們可彆多想,是正好轉機站在你們S省,我是來送我們攻玉一中的小美女的。”

奶神則說:“我送陳芳。”

他說話的態度依然和以前一樣,語氣中就透著一種趾高氣揚——但這一刹那,鹿行吟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來送陳芳,讓這個頂替了自己位置的國家隊員,毫無負擔地前往國際賽場。哪怕他已經退場離開,但他依然記著——這是弱省,H省的希望。

“化學競賽大同計劃”言猶在耳。

鹿行吟走上前去,張開雙臂,和他們用力地擁抱。

“九月北京見了!”

程恪特意看了一眼顧放為,回頭對鹿行吟說:“我也簽了清華,到時候約飯啊。”

奶神聳聳肩:“我北大化院,基本就這樣,集訓隊裡一大半人都在那兒,早去早回,我們九月給你們辦一場遲來的接風宴。”

兩年前他在同樣的地方落地,來到S市這個全然陌生的城市,不知道未來迎接自己的是什麼,不知道自己還剩多少年月。

這裡是他們競賽生涯的結束,從此一役之後,成為新一屆競賽生口中的退役選手,老學姐、老學長。

但這並不阻攔——所有人都將在頂峰相見,群英薈萃之後,依然會在特定的地方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