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倚翠被顧淩霄帶著去泉眼集水去了,張家隻留下蕭晉凡與張沉翳兩個人。
“恒之來了?”
恒之是蕭晉凡的字。張沉翳與蕭晉凡的父親是舊友,兩家從幾十年前便頗有淵源。張沉翳離京之時蕭晉凡幾番挽留。然而龍椅上那位的疑心病已經發展到了病態的程度,張沉翳不願因為自己而殃及池魚,便謝絕了蕭晉凡的挽留,還把蕭晉凡的人都退了回去。
——蕭晉凡與蓬萊縣主都屬於端親王一係。蕭晉凡這個沒有兵權侯爺與張沉翳扯上關係是小,有封地有親兵幾萬的端親王連帶著被皇帝猜忌上了那才是山雨欲來。
“恒之所來為何,您是知道的。”
蕭晉凡雖然為人紈絝,可對待長輩一向有禮。這也是長輩們都愛重他這個小輩的原因之一。此時他朝著張沉翳一拱手,語氣卻是有些咄咄逼人:“您就打算蝸居在此,看著天下大亂?”
“天下大亂?”
張沉翳瞧了蕭晉凡一眼,含笑的眼眸像是在說小輩淺薄:“恒之怕是沒有見過真正的天下大亂。”
皇帝和太子都要父子相殘了,這還不叫天下大亂?蕭晉凡寒了一張俊顏,表情冰冷得如同結了一層淡霜在上麵。
“恒之,百姓並不是我們。隻要能一直吃飽能一直穿暖,他們才不會在意那把龍椅上坐得是老子還是兒子。且不光是百姓如此,高門鄉紳也是如此。”
身體已經大好的張沉翳負手而立,站在窗前望向窗外高遠的天空:“恒之,你知道你父親為何會馬革裹屍?你知我為何現在身居此處不願出?”
到底是聰明人,蕭晉凡瞳孔一縮,已然明白了張沉翳的意思。
“……是恒之思慮淺薄了。”
蕭晉凡再度拱手。
讓天下大亂的不是皇帝這個頭銜寫誰的.名字,而是爭權奪利中造成的死傷與動亂。當下最重要的不是阻止皇帝與太子父子相殘,而是穩住形勢不讓父子打架變成黨派相爭。
一家人內訌和一群人鬥毆是兩個概念。文武百官、高門鄉紳若是各自站隊皇帝與太子,牽連之廣才是天下劫難。
而且彆忘了關外還有虎視眈眈的匈奴人。若是大齊內亂,匈奴人就找到了侵吞中原的好機會。前代錦衣侯就是為了不讓匈奴犯境這才馬革裹屍,這時候在京城裡站隊,那才叫辜負了前代錦衣侯的赤膽忠心。
作為被遷怒的官員之一,張沉翳一點兒反抗都不做的就離開京城便是不投效皇帝和太子任一方。他用自己的蟄伏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同時也是用自己的行動在勸說朝臣們不要卷入天家父子的意氣之爭。與其為人手中刀,不如坐山觀虎鬥。
張沉翳見自己略一點撥蕭晉凡就聞弦歌而知雅意,他很是滿意地眯起了眼睛,笑著朝蕭晉凡點頭。
“恒之還有一事。”
“但說無妨。”
“那老太……她怎麼會知道我要找的人就是您?您向她透露過您的身份?”
錦衣侯的“錦衣”其實指的就是殺完人後被濺回來的鮮血染紅的血衣。蕭晉凡子承父位自然也是武人。他不但從小習武,幼時還是在邊關軍營裡長大的。他一懷疑顧淩霄的身份與目的,身上就散發出壓抑不住的戾氣,張沉翳絲毫不懷疑他若說田桂花確實可疑,不到一天的功夫田桂花就會以屍首的狀態被人發現。
“你可彆小看人家。人家雖然沒讀過四書五經,可心裡的溝渠可不比我們少多少。”
張沉翳嗬嗬一笑,他越聽女兒提起這位“桂花嬸子”就越覺得這不是個尋常村婦。尤其聽女兒說“桂花嬸子不願給人批命!連縣太爺來了她都請人回去了!”之後,他更覺這是個心性極佳的女子——尋常人不說是奴顏媚骨,但幾分薄麵還是要留作人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