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我了,今後你如何打算?”
張皇後問得自然是蕭晉凡的婚事。
當年還是青蔥少女的張皇後不是沒有偷偷憧憬過蕭晉凡,但也僅此而已。如今她有夫君,更有可愛的孩子,蕭晉凡對她而言更接近家人、大哥。
“我能有什麼打算?”
蕭晉凡不羈一笑,微抿一口金樽中的酒水才發現這居然是“百裡聞香”。
熟悉的甘冽香氣勾起了蕭晉凡許許多多的回憶。他垂眸而笑,唇角笑容竟是無比溫柔:“我隻想逍逍遙遙地過安生日子。”
就像五年前在秋家那個小宅子裡時一樣。
張皇後不說話了。她也想起了她寄居秋家的那段時間——那是她人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日子,光是回憶起來那些歡聲笑語似乎都近在耳邊。
眼角一瞬就濕潤了。張皇後鼻子酸酸的,還記得父親帶她啟程那日,她撲進桂花嬸子的懷裡大大的痛哭了一場,直扯著桂花嬸子的衣角要她和自己一起來京城。
張皇後說不出安國公與老太太不相配的話。儘管她理智上明白桂花嬸子的年紀是蕭晉凡的兩倍大。
出宮之後蕭晉凡沒有就近歇息,而是就這麼出了京城——喝過“百裡聞香”之後,他越發想念故人了。
這一路蕭晉凡風馳電掣,竟不覺疲累。等他含著笑進了福臨鎮,卻見福臨鎮上四周縞素,家家戶戶都掛起了白布白幡。滿地的紙錢像雪一樣,風一卷便鋪天蓋地地飛舞起來。
蕭晉凡心中一突,強忍下心中的不安繼續往前走,走到秋家門口隻見秋家大門洞開,無數人正提著東西往裡邊兒走。
秋家正堂裡柳綠桃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昏死過去。秋寶山眼睛腫成兩個桃子,卻還強撐著安慰兩個姐姐,護著外甥女馥鬱。
還不滿六歲的馥鬱茫然地跪在地上,好半天才眨了眨眼睛,趁著柳綠桃紅不注意跑到了棺材前,伸手去扯棺材裡那人的衣袖。
“埃啊0澳閽趺椿顧牛空餉炊噯死純茨懍耍憧炱鵠囪健r蛭悴黃鵠矗鎪強薜煤蒙誦摹
桃紅柳綠一怔,瞬間眼淚再度決堤。衝進秋家正堂的蕭晉凡腳步一頓,有那麼片刻的失神。
顧淩霄,或者說是田桂花的身體安安穩穩地睡在棺材之中。
她這些年沒老,反倒是看起來年輕了許多,連臉上的褶子都跟變戲法兒一樣看不見了。這會換了一身新衣又塗了淡紅的口脂躺在一片白菊之中,她就跟睡著了一樣,連嘴角都勾著眾人最熟悉的慈和笑容。
蕭晉凡發不出聲音。他幾步走到棺材麵前,慢慢地跪了下去,輕輕地撫摸小馥鬱頭上的軟毛。
“……阿跋腖腿盟煤玫廝傘n頤遣灰蛉潘!
小馥鬱雖然不認識這個紅了眼眶的大哥哥,但她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大哥哥,阿笆裁詞焙蠆嘔嶧乩囪劍俊
等眾人七手八腳地將棺材抬出秋家,與蕭晉凡一起站在秋家門口的小馥鬱忍不住問。
蕭晉凡笑了一下,矮下.身子對小馥鬱道:“阿按永疵揮欣肟壩澇抖薊嵩諛閾睦铩!
張皇後從安國公手中收到了一壇女兒紅以及一包炒黃豆。
那個已離開的人就像是知道安國公一定會再去福臨鎮、再去秋家那樣,在逝去前一日準備好了這些東西,讓柳綠桃紅妥帖的收起。
張皇後抖著手打開那包炒黃豆,聞見那帶著些許酒香的黃豆香氣,頓時淚流不止、嚎啕大哭。
有內史記載:
承天十五年,後泣於帝前,蓋因國釀聖手已逝。
從此,國釀絕唱。
顧淩霄這一覺睡得極為安穩。
這些年田桂花所有的悲傷、憤懣與不甘都被她悉數化解,田桂花的魂魄再無遺願。秋家的釀酒事業也完全走上了正軌,連帶著整個福臨鎮都成為了釀酒大鎮。
憑顧淩霄攢下的功德,她要再活個十年、二十年都不成問題。可她對生沒有執著,所以等她做完該做的事情,她順手就把功德全給了田桂花的魂魄,送本來要淪落為孤魂野鬼的田桂花再入輪回。
至於她自己……顧淩霄也挺好奇自己離開田桂花的身體後會發生什麼。
脖子上忽然狠狠一緊,顧淩霄因為窒息而醒了過來。
“……彆叫我娘親!你這種下賤東西也配叫我娘親!?”
身著錦衣華服、滿身環佩的美.豔女子滿麵是淚,盛怒讓她雙目通紅。可儘管已形似瘋魔,美.豔女子依舊美.豔逼人,豔麗得不可方物。
“她怎麼敢……那賤人怎麼敢狸貓換太子!!”
女子用力收緊了自己的雙手,而被她掐住脖子的顧淩霄眼前一黑。
“……娘、娘親……”
還殘存在這個身體裡的魂魄勉強地擠出最後幾個音節,她的眼淚順著眼角蜿蜒,抓著女人手腕的小手軟綿綿地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