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能……單獨和你說幾句話嗎?我已經在你家門口了……”
顧淩霄聽得出嚴裕的語氣有些奇怪。但嚴裕人都已經在大宅的門口了,她再讓他回去說不大過去。
再者現在外邊兒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這座大宅, 將那軍閥的姨太太們和孩子們的靈魂囚禁在這個大宅裡的“源頭”也蠢蠢欲動。顧淩霄不能保證這些人和不是人的玩意兒不對嚴裕下手, 是以她不過沉吟兩秒便回答:“你等著我, 我現在就出來接你。”
“怎麼?是嚴裕那小子啊?”
一口氣喝下半杯檸檬水的嚴傑不懷好意地眯細眼睛, 一雙眼睛裡滿滿都是戲謔調侃。
他弟弟談起那個次次考試都能把他碾壓成老二的小姑娘的頻率比談起他自己的頻率還要高。他父母當他弟弟是真的不甘心被同班同學碾壓,他弟弟的小跟班們以為他弟弟是討厭比自己成績更好的女生。隻有他敏.感地從弟弟的身上嗅到了青春的酸甜味道。
自家弟弟的條件並不差,隻要他開了竅,青春的酸甜味馬上就能變成戀愛的酸臭味了吧?嚴傑帶著看好戲的心情這麼想。
“不如我順道送你出去?”
顧淩霄看了嚴傑一眼, 眼中似乎透露出四個字:“你真無聊。”
“彆啊!也讓哥哥我看看你們的青春物語嘛!”
嚴傑不正經地耍貧嘴。他這人就這樣, 一看到彆人的青春小物語、戀愛小課堂就興奮, 他一興奮就忘了害怕。
顧淩霄搖搖頭, 轉身去門口接嚴裕。嚴傑就在顧淩霄家的客廳裡埋伏起來, 打算見證弟弟告白的偉大時刻。順便,要是弟弟失戀了, 待會兒他就拿著載著弟弟去市中心開個失戀趴。要是弟弟成功了——
這個瞬間, 嚴傑的腦內很自然地出現了顧淩霄與嚴裕站在一起, 兩個人你儂我儂、花前月下的場景。
嚴傑離“學霸”這個位置相距甚遠, 他不太能想象學霸和學霸之間要怎麼談戀愛。但哪怕學霸和學霸談起戀愛來不說人話,隻把“這道幾何題可以簡化為三個步驟”、“這道數學題要用什麼方程來解”當情話來說, 嚴傑也確定弟弟和顧淩霄十分相配,兩個人站在一起必定是天造地設的跟幅畫似的。
胸口處悶了一悶,這讓嚴傑回過神來。他摸摸自己的胸口,對自己的反應有些摸不著頭腦。
……弟弟能和自己的初戀女孩兒成一對那不是好事嗎?就算自己和初戀女神寧雨薇沒成,也不能嫉妒弟弟啊!
“進來吧。”
顧淩霄帶著嚴裕走了進來。
大宅裡平時隻有她一個人住, 客用拖鞋這種東西是沒有的。不光是嚴傑進來不用換鞋,嚴裕也沒鞋可換。
嚴裕很沉默。明明是他對顧淩霄提出要見麵說話的,但這一路上,他對著顧淩霄竟是一個字都沒有。
顧淩霄也不去逼著嚴裕說話。她理解嚴裕有多麼地不知所措,也明白對嚴裕來說,要找到一個合適的話頭並不容易。
進了客廳,顧淩霄沒有看見嚴傑。她眉尖一挑,心道嚴傑在搞什麼鬼。恰好,嚴裕在這時候開口了。
“……如果你不是薑禹君,那你是誰?你是什麼人?”
嗯,這是非常正當的質問。
顧淩霄轉過身,絲毫不加隱瞞地回答道:“我的.名字是顧淩霄。我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修真者。”
“修真、者……”
嚴裕抖著嘴唇:“修、真……”
躲在沙發後麵的嚴傑有些傻眼。
哈?什麼?小丫頭在和他弟弟說些什麼?修真者?顧淩霄?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嚴傑嚴重懷疑弟弟和小丫頭是在一起整蠱自己,他從沙發後麵探出個腦袋來,卻忽然因為惡寒而打了個寒顫。
即便嚴傑不是通靈體質,沒有陰陽眼,他作為生物的本能也感覺到了一種令人周身發寒的戰栗氣息。
“修真者、修真者……你是修真者……因為你是修真者、所以你奪舍了薑禹君、所以你侵占了薑禹君的身體——”
薄薄的嘴唇扭曲成一條難看的線,臉上的肌肉抽搐般繃緊起來。嚴裕站在原地,嘴唇不停的開闔。他鼻梁上的眼鏡反射著光線,讓人看不到鏡片背後他的雙眼。
如果有人能看見嚴裕眼鏡背後的東西,那人一定會訝異於嚴裕的瞳孔居然在不斷地擴大又不斷地縮小。且他的瞳仁深處竟然生出了一點血腥的紅光。
“為什麼、為什麼是薑禹君?因為她父母雙亡?因為她沒有願意照顧她的親人朋友?因為她是孤獨一個人?因為她不相信迷信?”
嚴裕的語速越來越快,手上也暴起無數的青筋。終於,他的瞳孔完全緊縮成一點,而這一點也完全被染成了猩紅。
“所以你就害死了她?所以你就奪舍了她?所以你就拿了她的身體、所以你就偷走了她的人生!?”
“你該死————!!!”
咆哮聲中嚴裕化身為成一道殘影朝著顧淩霄襲來。當他抓向顧淩霄的時候,他十根指頭之上的指甲已經足足長長了五、六公分,且銳利得就跟剛被磨刀石打磨過的小刀一般。
顧淩霄側身一避,躲過了嚴裕朝著自己胸口襲來的一抓。然而她身上的衣服卻是已經被嚴裕指甲上的罡風撕裂了一個口子。就連柔軟白皙的皮膚上也多了一道鮮紅的血痕。
黑虎掏心。
已經察覺到嚴裕這是朝著自己的要害下死手的顧淩霄腳下連退,又是連連避過嚴裕的幾次攻擊。不過幾十秒的功夫,她身上的衣裙已經成了非常前衛的“現代時裝”,而四處閃避的顧淩霄依舊冷靜。
嚴裕的雙目之中閃爍著濃濃的殺意,他死死地盯住顧淩霄。嘴裡還嘰裡咕嚕地念著:“報仇、我會為你報仇的薑禹君”、“我要把你被搶走的身體搶回來還給你……”、“你不要死……我要讓你複活……”之類的話。
顧淩霄大致已經明白嚴裕這是怎麼了:嚴裕已經完全被自己的心魔控製,換句話說,他已經走火入魔了。
薑禹君的身體不適合練《太清無量經》,顧淩霄使不出法術來,也沒有內力可用。幸好薑禹君的身體素質還不錯,顧淩霄的拳腳功夫也還在。
隻是單憑拳腳功夫是很難戰勝走火入魔的嚴裕的。畢竟走火入魔的人沒有正常的感官感覺,他們會釋放出人體的所有潛能,而這是非常危險的——一旦超出身體的承受限度,人類的身體就會損毀。所以在身體遭受不可逆轉的傷害之前,人類就會產生痛覺。痛覺的本質是提醒人類危險,然而走火入魔的人根本不怕自己的身體會廢掉。痛覺也隻會刺激得他們狂性大發而無法讓他們產生畏懼,更無法減輕他們的戰意。
顧淩霄要想戰勝走火入魔的嚴裕,恐怕隻有一瞬的機會。她如果沒有一擊打倒嚴裕,隻怕嚴裕下一個瞬間就會殺了她。
嚴傑瞪大了眼睛,他的大腦還沒理解眼下是什麼狀況就看見弟弟雙手的所到之處都有布片與棉花齊飛——他弟弟的指甲居然就像金剛狼的利爪一樣,能撕裂眼前所有的障礙。
小丫頭身上的衣服已經爛得跟小乞丐似的,她家客廳的沙發就像被哈士奇拆遷大隊給拆遷過一樣。
胡亂四散的棉花絮在空中飄飛,而他弟弟紅著一雙眼睛,就跟得了狂犬病一樣追著小丫頭不放。
“嚴裕!你小子都他媽的在乾什麼!?”
嚴傑的喊聲在此刻不亞於平地驚雷。哪怕嚴裕的理智已經十不存一,對於嚴傑的聲音他還是有了反應——
“礙事!!去死!!!!!”
臥槽真是塑料兄弟情!!
嚴傑抱著頭一屁.股摔在地上。在他身後,一個看上去很有年代質感的木頭書櫃頓時被切裂成了兩半。櫃子門上的玻璃劈裡啪啦地碎了一地,嚴傑的手在地上一扒拉,頓時被玻璃碴子拉出無數的口子。
在嚴傑出聲的那一瞬,顧淩霄已經動了。
嚴傑出聲的正是時候。他這一吼,嚴裕改變了行動模式,這也讓嚴裕身上出現了破綻——顧淩霄無法正麵抵擋走火入魔的嚴裕,這讓嚴裕的攻擊成了最好的防禦。顧淩霄隻能一直後退回避,直至此刻。
顧淩霄高高躍起,纖長有力的小腿劃破了空氣,在空中打了個旋兒。
嚴裕的爪子已經到了嚴傑的眼前,幾乎就要削掉嚴傑的鼻子,摳掉嚴傑的眼珠。但就在這一瞬,呆愣的嚴傑看著顧淩霄自弟弟身後淩空一踢,竟是把弟弟從自己的眼前踢飛了出去。
嚴裕被踢得翻滾出去,一路上撞開了破爛的沙發、撞碎了茶幾,最後整個後背直接撞上了承重柱。
顧淩霄輕盈落地,衝著嚴裕就衝了過去。
她不會自大到以為自己一擊就能打暈一個走火入魔的人。補刀這種事情她向來是不會吝嗇的。
強烈的撞擊讓嚴裕臉上的眼鏡被震掉了下來。他咳嗽幾聲,發覺自己嘴裡全是血腥味兒,自己的唇角和五臟六腑也火燒火燎地疼——他的嘴角已經裂開了,血液正泂泂而下。他的後腦勺也破了塊皮,頭發裡濕漉漉的,想來是在往外瘋狂滲血。
“——?”
嚴裕迷迷瞪瞪的,眼前一片模糊的他既看不清這裡是哪裡,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隻是感覺全身都在痛。
正當他抬起手想揉揉自己的眼睛,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的時候,顧淩霄的身影已經到了他的麵前。那個差點兒要正中嚴裕鼻梁的拳頭擦著嚴裕的太陽穴過去,嚴裕那一口還沒吸入肺中的冷空氣就凝在他嘴裡。
至近距離之下,嚴裕看清了眼前的臉。
那是薑禹君的臉。
可在那其中的,並不是薑禹君這個人。
嚴裕的心臟猛地緊縮了一下,他隱約地想起來了:
他因為顧淩霄所說的話而痛苦,因為太痛苦了,所以完全無法再去直視薑禹君的那張臉。他躲著她,但他又在意她。他心中滿是後悔,又滿是不甘。自責隻能讓他更難受,所以他開始恨顧淩霄,恨顧淩霄假扮薑禹君欺騙了自己,恨顧淩霄讓自己產生了一種和初戀女孩兒更近了一點兒的錯覺,最後他終於把自己沒能幫助初戀女孩兒的原因怪到了顧淩霄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