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的後退完全出自於防衛本能。等他退都已經退了,他才為自己這種嚇破了膽、仿佛驚弓之鳥的表現感到羞憤不已。
顧淩霄見天樞的反應如此劇烈,失笑地將這邁出的小半步收了回來。她的動作看在天樞的眼裡和惡劣的嘲笑沒什麼兩樣。
恥意翻騰,天樞燒紅了一整張臉。他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想要以顧淩霄的血來清洗自己身體裡那種恥辱的感覺。不過他的理智告訴他:忍住!不能出手!起碼現在你不能衝動地出手!哪怕你已經恨不得把這個不知道哪裡來的臭女人碎屍萬段,你也必須在這個關頭咬牙忍住!天樞,你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你是最會忍耐、最會尋找出手時機的神將,你必須貫徹這一點,忍耐到獵物終於露出破綻……這樣才能用最小的代價殺死最大的獵物!
“——得罪了,請問仙子您是?”
天樞逼著自己扯開嘴角露出個笑臉來。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他外表不差。縱然不能說是像紫曜神君一樣豐神俊朗,倒也英氣逼人勝過凡間男子無數。
不為天樞的外表所惑,聽見天樞稱呼自己為“仙子”,顧淩霄隻覺可笑。
她花了三百年,領悟到“仙”不應是強求來的力量,更不該是個隻要有力量就能領受的虛銜。“仙”應當是超脫五行外、不在六界中,無執無妄亦無為的旁觀者。所以她自己舍棄了成為“仙”的捷徑,也因此她道心圓滿,假以時日就能自然羽化飛升。
這個下位世界裡的“仙”和她師尊所認為的“仙”何其相似?——手握超出凡人的力量就能稱“神”為“仙”,其德行與心性一概不究。自己看不慣的就是邪門歪道,自己不喜歡的就是旁門左道。覥著臉妄自尊大自詡正義,做出的事卻與自己貶低的人和事如出一轍。
這樣的“神仙”算是哪門子的神仙?不過是一群腥臭爛泥捏成的塑像自己往自己臉上抹金粉罷了。
就這個意義上來說,顧淩霄完全不想做天樞嘴裡的“仙子”。
一金一藍的眼眸美麗到妖異,視線從天樞身上走過一圈的顧淩霄笑道:“我可不是什麼仙。我應該是你們口中的‘妖精’……不,‘妖魔’吧?”
動物植物修成.人形統稱“妖精”。顧淩霄穿的是白貓,但她的本質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修真者。像她這種和“天庭”、“神仙”對著乾的,一般會被斥為“妖魔”。
顧淩霄自覺得很,不用彆人張口來汙蔑她是妖是魔,她自己先承認自己就是妖魔,看誰還有膽子把“妖魔”二字當蔑稱。
“回去轉告整個‘天庭’,不想我攻上‘天庭’就三日之內撤出凡間,今後無論多久都不再插手凡間事務。否則每晚上一個時辰我就要爾等的‘天庭’少一座城,你們敢晚上三天我就敢讓‘天庭’不複存在。”
“若真到了此種境地,各位沒了洞天福地再也沒法清修進境可彆怪我心狠手辣。”
既然這個世界的“神仙”與她那個世界的修真者的思維極為相似,那這個世界的“神仙”多半也有和尋常修真者一樣的弱點。
修真者最大也是最無法回避的弱點就是爭強好勝。修真者的一生幾乎隻做兩件事,一是變強,二就是展示自己有多麼強。為此修真者首先必須確保自己能變得更強,以及自己的強悍有展示的地方。
這個世界的“神仙”無疑是把凡間當成了展示“天庭”力量的舞台。他們與其說是在針對青燭這個“帝星”,不如說是把“帝星”的存在當成了借口,肆無忌憚地用著超越凡人的力量在夏國的土地上肆虐。說白了,“天庭”的作法其本質就是恃強淩弱。
對於恃強淩弱者顧淩霄沒有寬容,更不會有同情。“神仙”們要再搞什麼幺蛾子,她必定十倍、百倍地奉還。
天樞望著顧淩霄說完就走的身影,下意識裡也想過要不要偷襲看似完全沒有防備的顧淩霄。可是他不過是剛生出那麼一點惡念,他背上就有寒意升起。
猛地回頭,天樞看到了透明的冰淩。那些細長銳利的冰淩規整地排列著在空中無聲旋轉,從陽光中析出七彩顏色,又因為七彩顏色的倒映看上去就像一朵朵異常瑰麗奇特的雪花。
天樞的心口涼了下去,他這是在後怕。方才隻要他的手指敢動上一分,恐怕他現在就已經被這些鋪天蓋地的冰淩紮成了刺蝟。
遙遙地朝著顧淩霄抱拳,天樞灰頭土臉地離去了。他沒有管癱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與搖光。
——他多做哪怕隻是一個動作都有可能被顧淩霄視為還有敵意。天樞不想被捅成篩子,也沒有心情去管不聽他命令的開陽他們。況且開戰前不殺俘虜是默認的規矩,北鬥七神將裡的另外六人當成留在凡間當人質暫時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李皓與黑鎧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一起對臉懵圈。
這……神將們就這麼敗了?
七個恐怖如斯的神將,就這麼咻咻咻地倒地了六個,然後最後一個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不行,這也太像做夢了。
但是吧,要是做夢這夢也太美了。要知道自打他人生第一次離京,他人生的噩夢就開始了。這噩夢持續了足足有十一年之久,讓他天天懷疑自己到死也沒法走出這個噩夢。
就算眼前這不真實的勝利是夢,他這會兒也覺得開心。既然難得開心一次,那還等什麼?
“啊————!!!”
李皓突然仰天長嘯,嚇得黑鎧衛們都以為泰安王這是被嚇出什麼腦子裡的毛病來了。但是隨著李皓高舉手臂聲聲怒吼,黑鎧衛們不由得也露出了笑容,發出了暢快地呐喊。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
凡人對上神仙,那就跟蜉蝣撼大樹似的。來之不易的勝利太可貴,死裡逃生的人有資格把對生的喜悅化為咆哮訴諸於口。
“母親……”
見顧淩霄朝著自己走來,青燭的眼眶狠狠一燙。可惜他的眼淚還沒流出來就被憋了回去。
顧淩霄一把就提起了青燭的衣領,她一對豎瞳已經緊縮成了一線。
“看來我對你的教育還不夠,遠遠不夠。”
“就你現在這幅模樣,想要活下去根本是天方夜譚。”
“咬緊牙關,之後三天你不會有睡覺的時間。”
想象中感動的再會,動人的母子情在陽光的照耀下統統化為了一聲:“啊?”可憐的青燭破衣爛衫地就被顧淩霄給拖走了,等著他的是比神仙們發起進攻還要酷烈百倍的鍛煉。
顧淩霄所料不差,三日後天庭果然精銳儘出,幾乎是舉整個天庭之力向著夏國皇城攻來。
顧淩霄立在城頭之上,一身白袍隨風飄蕩。她身後的紫曜神君歎息不已,還在哀怨自己的毛茸茸化成了人形,自己沒有毛茸茸的小狸奴可以吸了。青燭則是鼻青臉腫,眼底甚至還有淤青。
一看青燭那張破相的臉李皓就忍不住吸氣。他家兄弟那驚人的恢複力他可是見識過的,能讓自家兄弟一張俊逸中帶著兩分魅惑三分霸氣的臉腫成豬頭,他那位母親絕對比什麼神仙神將的可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