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靜姝剛到長春宮,就一眼認出了宮外送來大夫。
雖然換過了內務府嬤嬤衣裳,又跟內務府送過來八個接生嬤嬤,八個乳母站在一塊,但這位女醫看起來還是跟宮裡格格不入。
拘謹緊張,簡直不知道手腳往哪裡放。
這些接生嬤嬤和乳母雖然是內務府送來,卻也是皇後下心思淘了不知多少遍人。所以也不必再看,隻點點頭,就叫烏嬤嬤親自帶她們下去安置了。
唯留下孫大夫。
皇後便轉頭對高靜姝道:“她是直隸保定府清縣人,在當地是出了名女醫,專治婦人接生難產,經孫大夫妙手回天,救回母子可不少。”青提也在一旁向貴妃介紹了幾個具體案例。
若非有接生高明鐵證,皇後宮裡也不肯驟然用外人。
孫大夫聽了母儀天下皇後娘娘誇獎,立刻臉色漲紅,看著彆說手腳,連人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了。
還是葡萄搬了繡凳上來,拉著她道:“孫大夫坐吧,”
她對孫大夫極為客氣,這可是富察氏一族出動,百般探尋打聽才找來大夫。世間名醫雖不少,但找個靠譜女大夫卻是難。
富察氏百年底蘊,終於在這時候顯露了出來。族中人口眾多,各地做官都有,為了皇後娘娘身孕,全部動了起來,多方打聽。
送進來一個女醫,高靜姝也覺得很有必要。
宮裡女人生產,太醫們隻能跪在簾子外麵,裡麵都是接生穩婆說了算,連皇後娘娘也不例外。
所以但凡有個萬一,太醫也隻能聽接生嬤嬤轉述情形,他們再討論立方子。可連病人都見不到,脈也不能及時把到,如何能有好方子?多半就是參湯黃芪等提氣藥物,女人就隻有靠兩個字:硬生。
這世間多少女人卡在這一關。
在這一刻,一國皇後與尋常農婦受苦楚,麵臨危險沒有區彆。
甚至危險還更大些:因尋常婦人勞作,身子強健,且家中無錢財吃就差,胎兒反而不會養那麼好。
生也就容易些。
好在皇後是產育過婦人,不是頭胎,風險還能小點。
皇後見貴妃坐在旁邊,有些好奇看著孫大夫,就體貼道:“女醫難得,你身上若有什麼不痛快,就叫她給你看看。”
有些婦人隱症,靠把脈是很難診斷,可皇上又不可能允許太醫掀開衣服下手摸一摸自己嬪妃,而女子也多半難以對太醫啟齒,所以隻能自己忍著。
高靜姝笑眯眯:“臣妾沒什麼不痛快。”
雖然婦產科知識是本科學,大半都還給了老師,但基本常識還是在。況且這個朝代,她就算真摸出什麼乳腺腫瘤來,難道能做手術或者放化療嗎?就看命吧。
她來倒是想看看這位女醫本事。
畢竟皇後生產擔子主要就靠她挑了。
高靜姝直接問最常見也最棘手一個問題:“孫大夫,方才聽皇後娘娘說你救人無數,青提也說你在清縣接生過許多七斤以上嬰兒,能保母子俱全,是怎麼做到啊?孩子這麼大,可否會有傷了女子要處風險?”
孫大夫不期這位看上去嬌滴滴貴妃娘娘,居然開口就問到點上。
還是皇後見孫大夫詫異,不由笑道:“你不知,貴妃是我們後宮女院正呢,皇上曾親口說過,夏院正診脈也不如貴妃。”
高靜姝:……這明明是皇上嘲笑她總是診不對脈息才故意說,皇後居然也拿來笑話她。
可孫大夫為人本就老實,進了宮更是緊張發麻,此刻也聽不出皇後是玩笑,反而當場肅然起敬!
夏院正她可是去拜見過,那是太醫院第一人,兩人隻交流了幾句,孫大夫就知道這世代禦醫之家不同凡響,除了婦科之症外,自己彆本事比起夏院正簡直是螢火蟲比太陽。
眼前這位貴妃娘娘居然能勝過夏院正!那豈不是一代名醫?!
於是原是被賜了坐孫大夫,此時懷著萬分敬意連忙起身:“回皇後娘娘,貴妃娘娘,草民正要回稟此事。方才我……草民摸過了皇後娘娘肚子,胎位很正,嬰兒頭部朝下,並沒有橫胎或是倒胎,可就是胎兒養太好,有些大了。”
“婦人生產時,若是胎兒過大,常會撕裂下頭要處。所以草民自己想土法子,若是胎兒難生,草民會先將婦人產育開口處切開一部分。”見從皇後起到葡萄青提都是臉色驟變,孫大夫連忙解釋道:“娘娘,娘娘放心,這樣切開傷口會非常整齊,若是縫合一下以後會複原跟本來一樣,可若是女子因產育自行撕裂,反而容易大量落紅,以後也不容易再長好。”
高靜姝驚呆了:你是不是我同行!
會陰側切術,這裡居然有這個手術!
想她翻遍醫書,哪怕是婦人千金方裡頭都沒有這個法子。
隻因世上名醫都是男人,所以研究症候也都是男人症候。
其實大清太醫院已有外科,甚至還有太醫正帶人在編寫《外科明隱集》,收錄了自古來各色外科手術,連男人鼻息肉手術高靜姝都見過記載,還是宋朝大夫就做過頗為成熟手術。
然而所有手術裡,卻沒有一例是為了女子治病或是生產而做。
女人隱疾和生產痛苦從不在掌握世界男人們心上。
甚至若是生不出,反而會是七出之大罪。
原就是這樣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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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靜姝看著孫大夫,忽然道:“孫大夫,奇變偶不變。”
孫大夫扭頭茫然:“娘娘說什麼?”
高靜姝見這一份茫然似乎出自真心,就笑眯眯道“孫大夫,我是說雞肉與藕能不能一起燉?雖說常見是蓮藕排骨湯,可我不太喜歡豬肉。羊肉又燥熱,味道也重,容易壞了蓮藕清甜。”
孫大夫這才哦了一聲,然後囑咐:“豬肉易生痰,娘娘是該少吃。”
皇後已經收斂了自己震驚,此時莞爾道:“春日藕不太好吃,你若想吃,馬上要進四月了,禦膳房會養出細嫩藕帶,都是拇指大小,格外脆嫩。”
說過這句閒話,皇後對著孫大夫語氣就轉為鄭重:“此事前所未聞,孫大夫以後不要對外提起。”
孫大夫連忙搖頭:“草民從未跟人說過哩,便是接生過婦人,也都以在身上動過刀子為不潔不利,再不肯說。”小門小戶隻有她自己接生自然就瞞過去,大戶人家請了她去太太都給封口費讓她閉著嘴。
若非摸了皇後娘娘胎兒過大,又見皇後娘娘神色疲倦氣力不足,恐要難產,她也不會提起此事。
皇後定了定神,開口道:“若到了該用此法時候,孫大夫隻管用就是。”
旁邊葡萄險些發出一聲驚呼,連忙壓回去,隻能道:“娘娘……”
皇後輕輕一歎:太醫也曾隱晦提及,這個胎兒有些大,隻怕有難產風險,皇後是經過人,哪裡不知道孩子過大麻煩。
孫大夫既然有過救人頗多先例,就總比宮裡束手束腳,隻敢喊“用力”穩婆們強。
她已經失去了永璉,不能再把這個嫡子寄托在天意上。
在古怪法子,她也願意一試。
皇後看向高靜姝,輕聲道:“此等不尋常之法先瞞著皇上吧,本宮會去跟太後娘娘提前說一聲。”
高靜姝不由道:“可太後娘娘……會同意嗎?”
此時烏嬤嬤已經轉回,從葡萄處聽聞了此事,也是唬了一跳,此時聽貴妃發問就忙道:“娘娘,此法不過為了防萬一,您可不要提前告訴太後娘娘,若是太後覺得對龍胎不吉,隻怕會將孫大夫送出去。”
皇後撫著肚子輕輕搖頭:“本宮不會明說,隻告訴太後娘娘,孫大夫有些接生偏方,若有萬一,請太後允準她用。以太後娘娘城府心胸,絕不會多問細事:她橫豎隻要嫡孫,不管什麼偏方,成了是她許法子救了本宮,不成就是本宮自己未向她稟明細節過失——總之不會傷了她跟皇上母子情分。”
殿裡人都沉默下來。
還是貴妃先打破略有有些低沉氣氛,笑道:“皇後娘娘,孫大夫此法雖然是前所未聞,但隻瞧她之前救活婦人就可知有效了。您不用太擔心,或許根本也用不上呢。”
見皇後心事重重倦怠,她就起身告退,忽然又想起一事,就對孫大夫道:“明兒我看看你刀和針線如何,太醫院大夫都各有家傳利刃與金針呢,說不得比你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總不能拿著從前用過東西給皇後娘娘用。”
皇後莞爾:“還是你想到這些細處。”
孫大夫倒是有點詫異:富察氏找到她送進宮之前,是好生囑咐過。生怕宮裡雲波詭譎,這孫大夫是個實在人,就算自己不主動發壞也可能被人利用了去。所以富察氏隻告訴她,除了皇後宮裡哪裡請她都不要去,就算抗旨也有皇後娘娘保著。
衣食住行都隻跟著皇後宮裡烏嬤嬤。
搞得孫大夫覺得宮裡就是龍潭虎穴。
而且平民之家也愛看個戲文,多少貴妃戲曲啊,都覺得皇後跟貴妃怎麼能和睦。
誰知道貴妃在皇後跟前這麼自在,皇後居然也信任。而富察氏囑咐,讓她跟著烏嬤嬤,也沒有出言阻止,隻是帶著慈祥笑容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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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貴妃走了,皇後才含笑客氣道:“孫大夫早些歇著吧,若有事便尋我身邊烏嬤嬤和這兩位宮女。”
言下之意,剩下人給你什麼都不要吃,也不要信。
如今已經三月份了,算日子,這個孩子下個月就要出生。
皇後將手護在肚子上。
她自然也有相熟太醫,悄悄告知,此胎大半是個男胎。
這將是大清嫡子。
次日,孫大夫就收到貴妃送來一大包各式各樣針,集齊了靈樞裡九種針不說,還有一些細巧手術刀與縫合針,正好是太醫院編撰外科書籍太醫近來命人新製,全被貴妃以學習之名拿了來。
高靜姝坐了笑道:“林太醫如今已經沒脾氣了,我要什麼,他立刻就給,就怕我再要求跟著他去把脈。”自從上次與林太醫一並去給高常在把脈,皇上都板著臉斥了貴妃,何況是林太醫,十分可憐被皇上拎過去訓了一通。
所以林太醫現在是醫書器物儘給,隻求貴妃千萬彆提去找病人扶脈就行。
孫大夫眼中異彩連連,盯著這些東西就入了迷。
可見也是個醫癡。
皇後就對貴妃招手:“你陪我去裡頭坐坐吧。”
高靜姝與葡萄一起扶著皇後,還回頭跟孫大夫說話呢:“哪怕是新,到時候也要先用沸水煮過三遍,再用同樣乾淨細棉布包起來啊。”
進了內室,葡萄扶著皇後在榻上歪著。
皇後細細看著貴妃麵容。
忽然道:“貴妃,那時候你問本宮,為什麼待你好。”她頓了頓:“可細想來,本宮待你也算不上多麼好。當日鈴蘭事情,你抗旨違拗皇上心意,禁足鐘粹宮中,本宮並沒有一心堅決救你出來。”
她目光愈加溫和柔軟:“可從給皇上侍疾到如今孫大夫之事,你卻是一片赤誠為我。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著,算起來,是我欠了你情分。”
高靜姝搖頭道:“皇後娘娘,當日我禁足失寵,你沒有落井下石,而且之後你教過我,勸過我。”
皇後一怔:“可這不過是舉手之勞。”
是,對你是舉手之勞。高靜姝心道,可對於當時剛穿過來,麵對一個皇上後心力交瘁自己,皇後在長春宮一番話給了她安慰。
而且,從潛邸道宮裡這麼多年,無論如何,皇後從沒有害過貴妃。
皇後覺得是本分,但高靜姝並沒有當做理所當然。
她隻是一笑:“皇後娘娘,給皇上侍疾和看著孫大夫研究婦人生產,對我自己也都是好事。”
皇後難得目露晶瑩之色:“好,隻盼著咱們都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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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了四月,長春宮進入一級備戰狀態。
後宮請安俱停,太後令後宮嬪妃都不要再往長春宮去,以免驚動胎神。
純妃就不免抱怨了兩句:都是生產過,也沒見旁人胎神被嚇著,還不是太後上心嫡孫,不放心這些妾妃恐生事端。
“這是拿咱們當賊防嗎?”
嘉妃倒是笑:“如此也好,與咱們沒有乾係豈不乾淨。姐姐與其抱怨這些事兒,不如想想佛誕日那天,怎麼跪著舒服些呢。”
每年四月初八佛誕日,宮中都要過浴佛節,太後要攜全體妃嬪去跪一日佛。
這才進了四月,內務府已經在坤寧宮中恭請佛亭、懸掛神幔。坤寧宮黃瓷缸內還放了許多染成紅色蜜糖,路過坤寧宮外頭路,都能聞到一股甜絲絲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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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每日三趟來看皇後。
到了四月初六,見皇後還沒有動靜,不免提前安排:“今年浴佛節,皇額娘囑咐要辦格外隆重些——她老人家覺得這個孩子是求神拜佛來,所以斷不可能不去佛誕日大禮。既如此,朕與皇額娘說,就讓貴妃不要去參加佛誕日禮,留在長春宮陪你吧。免得萬一你那日生產,沒有人陪著。”
進入四月,哪一天都可能會是皇後產期。
佛誕日大禮,一旦開始是不能半途結束。為此,皇上今年把自己都摘了出來,沒有陪同親娘去禮佛,但仍舊不放心,想著自己是男人,不能進去產房陪在皇後身邊,便想把貴妃也叫出來。
皇後想了想:“一來貴妃未曾生育過,在裡頭陪著臣妾也是為難。二來,皇上……”她聲音漸漸低下去;“臣妾已然三十二歲,若是生產時候有個萬一,貴妃陪伴在側,縱使清白也百口莫辯,皇額娘隻怕會遷怒於她,臣妾自己若是命苦,何必連累她。”
貴妃已經為她這一胎儘力頗多,剩下隻有生產那日。那麼是福是禍都是自己命數,實在不必再牽連貴妃了。
“胡說。”皇上斥責語氣裡也帶著溫和與傷感。
“皇後,不許說這樣話。”
他忍不住伸手輕輕碰了碰皇後隆起腹部。
“你與孩子都要好好。”
皇上思量片刻,仍舊道:“朕還是將貴妃留下吧,讓她陪著朕坐在外頭也好。”若皇後真生在那一日,太後沒法坐鎮當場,他一定是會坐在長春宮外頭正殿坐鎮。
皇後見皇上堅決,隻好點頭:“如此臣妾跟皇上也能彼此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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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聽說貴妃隻陪著皇上在外坐著,也就沒有異議,隻格外囑咐:“貴妃自己沒生產過,膽子又小,可不許她進產房。”
然後又捏著佛珠祈禱:“隻盼著不要那麼巧!哀家不親眼看著孫兒落地,怎麼能放心啊。”
當信仰和嫡孫衝突時候,太後都要糾結死了。但想想這個嫡孫正是來源於她虔誠信仰,太後又堅定了一定要先伺候好佛祖心思。
然後又向著自己信仰祈禱:彆讓皇後這麼巧生在佛誕日,更要保佑皇後順順當當生產。
不知是不是太後娘娘信仰力用完了。
四月初八清晨,太後帶著六宮嬪妃前腳剛進坤寧宮,後腳皇上那裡就接到了皇後要生了消息。
因東西六宮間隔不近,高靜姝到比皇上還晚,隻見皇上聖駕已經停在了長春宮門外。
剛走到庭院裡,她就聽見皇上憤怒高聲。
“什麼叫皇後要難產?什麼叫你提前擬了法子但不能說?再不照實說,朕立刻治你一個欺君之罪!”
高靜姝頓覺不好。
要是太後在這裡,是提前打過招呼,她老人家不會細問。
可皇上不同。他一聽皇後要難產,先就震怒,又聽孫大夫說什麼‘有個辦法但皇後娘娘不讓草民說’,皇上當即立起眉毛,催逼著問。
高靜姝緊趕慢趕,進門一瞬間,孫大夫也已經頂不住天子之威,吐露出來:“回,回稟皇上,皇後娘娘胎兒過大,羊水又少,應當早點用刀做,做做切口讓孩子出來。否則恐有大險!”
跪在皇上跟前,孫大夫連舌頭都打結。
“放肆!”皇上大怒:“這才剛開始生產,你就敢咒皇後和朕孩子!”
皇上從未聽說過什麼女人生孩子要動刀子——倒是有一些宮內陰私傳聞,說是地位低下宮女懷了孕,若是難產,直接剖開腹部將孩子拿出來,保子去母。所以動刀子這事兒,對皇上來說就是要皇後命。
孫大夫一提,皇上登時勃然大怒。
可憐孫大夫隻是個平民百姓,對天子畏懼根深蒂固,見到真龍影子都要哆嗦半日,何況直麵皇上怒火,當場軟在地上。
高靜姝立刻過去跪了,阻止皇上命李玉將孫大夫拖出去砍了。
“皇上,皇後娘娘知道此事!不信您隔著窗戶去問問!孫大夫是富察氏請來聖手名醫,便是彆地方比不上夏院正,可生孩子方麵,夏院正必然比不過孫大夫!”
跪在一旁夏院正裝死不敢吭聲。
此時烏嬤嬤又奔出來:“孫大夫,您快來再看看皇後娘娘……”當著皇上,她立刻把後頭羊水、開指等話咽了回去。
時人覺得產房不潔,連女子生產時這些詞彙都羞於在人前提起,何況用心鑽研了。
高靜姝趁機拉起孫大夫推給烏嬤嬤:“你快去。”
奉命上前要拖走孫大夫李玉,不敢從貴妃手裡扒拉人,隻能站在那裡乾瞪眼。
皇上胸腔起伏,轉身在椅子上坐了:“貴妃,你過來,一點都不許隱瞞告訴朕!”
富察氏弄了個大夫進來,皇上是知道。
可也不過當孫大夫是個更有經驗,稍懂醫理接生婆,結果今日一進門,居然聽到有人要在皇後身上動刀子!
高靜姝起身來到皇上身邊,將她與孫大夫對話,以及她送給孫大夫一套器具銀針之事都告訴了皇上。
一個杯盞砸落在她腳邊。
“貴妃!你糊塗!”
高靜姝再次跪了。
“千古未有之新法,居然敢用在皇後身上!此為其一!”皇上看著她:“其二,朕信你沒有惡意,可皇額娘信不信?天下人信不信?除了你自己和朕還有誰會信你——貴妃提供刀具針線,在皇後生產時讓人動刀,若皇後有個萬一,皇額娘查起今日之事,朕保得住你嗎!”
高靜姝抬頭道:“皇後娘娘會信!她親眼孫大夫用針在動物身上縫了皮膚,愈合很好。她相信孫大夫,她親口說了,若有萬一,她願意一試!”
皇上眼中颶風一樣怒火絲毫未消:“這些接生嬤嬤都是宮裡老人,是從祖宗手裡傳下來法子,為我大清百代不易之法!難道竟比不上鄉野村婦!”
高靜姝忍不住咬著自己舌頭才沒有說出:“什麼百代不易,你們大清早亡了”這句話。憋得她險些要吐血。
皇上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然後落在李玉身上:“將今日所有在長春宮內伺候人名都記下來,不許一人嚼舌頭——貴妃來此,隻是陪伴朕坐候,並未發一言。皇後自有接生嬤嬤接生,跟宮外村婦無關!”
高靜姝抬頭惶恐道:“皇上。”
她明明已經說了那麼多,皇上也聽說過多少產婦從孫大夫手裡平安生產先例,怎麼會這樣。
“皇上,難道皇後娘娘和您嫡子平安,真比不過什麼百代不易之法嗎?若真是胡鬨,皇後娘娘如此睿智,事關她自身,怎麼會同意孫大夫做法?皇上!”
她不能接受。
若是沒有法子,是天命如此,可明明有辦法一試,皇上難道還要眼睜睜看著皇後陷入危險。
她伸手抓住皇上袖子,龍袍上紋路有些硬挺,抓緊了硌在她手心,疼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