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之大導演(49)(1 / 2)

李棋一天滴水未進, 因為多日頂著太陽東奔西跑,他現在膚色黝黑,嘴唇上一層毛糙的白色死皮支楞著, 以往合身的長衫穿在他身上鬆鬆垮垮的,足可以再裝得下一個人。不過半年, 他就瘦成了這幅樣子。

現在他要是站在謝聽瀾麵前, 他一定認不出他了。

李棋注視著街對麵富麗堂皇的大宅, 目光冰冷中是隱藏不住的仇恨, 甚至生出了想要狂笑的衝動。

大宅門口是全副武裝的保鏢和打手,他們的舉著槍,警惕的打量著路人。

如今還有多少路人?

李棋知道, 大宅裡現在正在舉行一場宴會。主人邀請了這座城市有頭有臉的紳士小姐,來慶祝自己的六十六歲生日,還邀請了一些窯姐兒頭牌來助興。此時市長大概正摟著哪個美人耳鬢廝磨。

在宴會上,有法國的葡萄酒,有日本的牛肉,有西班牙的火腿,有小姐們膩到不行的燒雞鹵肉紅燒肉。宴會過後, 吃不完的那山珍海味會被倒進泔水桶裡。

真是多虧了現在糧食值錢, 主人才能天降橫財,所以才更要大肆慶祝今年的生日。

而就在城外,無數饑寒交迫流民被鐵麵無私的城門官驅趕,禁止他們靠近這個歌舞升平的城市。

哪怕在災情最嚴重的陝隴二省, 在餓殍遍野的農村包圍之下, 不夜城照樣夜夜笙歌,衣冠楚楚的紳士和小姐們在武警和軍隊的簇擁下,欣喜的看著糧倉裡堆積如山的糧食——這些現在都是軟黃金!

一股氣在李棋肚子裡橫衝直撞, 卻一直找不到出口。他閉著嘴,咬著牙,多想衝出城,質問那些倒在路邊等死的農民。

為什麼?

究竟是為什麼?

你們為什麼還不造反呢?

你們為什麼不團結起來組建成軍隊攻打這裡?

他們搶走了你們的妻女、積蓄、糧食和土地,他們搶走了你們的一切還不滿足,現在要把你們的命也奪走了。

你們為什麼不殺了他們?

隻要殺了那些人,你們就能活下去了!

去他媽的資本家!去他媽的封建大地主!去他媽的貪官汙吏!去他媽的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們都該死!

李棋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走進了報社,他的腳步是那樣虛軟無力,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

記者部裡現在喧鬨嘈雜,同事們不知道都在說些什麼。見到疲憊而歸的李棋,立刻有人驚喜道:“李棋,你終於回來了!我們等你好久了!”

李棋有點遲鈍的抬頭,有氣無力的問道:“什麼事?”

同事迫不及待說道:“謝聽瀾向我們報社發布了求救信,請我們一同為旱災籌糧。”

李棋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就又聽另一個同事迫不及待叫道:“是全國通電,謝聽瀾花了大價錢向全國的各大報社發布了求助信,請求我們協同呼籲富戶捐贈善款!”

李棋眨了眨眼睛,兩道熱淚蜿蜒而下。

謝聽瀾雖然也是權貴子弟,但是他和他們不一樣。

真好,他和他們不一樣。

他捂著臉,慢慢蹲了下來,“哞哞”的哭了起來,哭聲喑啞蒼涼,鐵骨錚錚的八尺男兒此時蜷縮成小小一團,衣服下骨頭凸出,觸目驚心。

同事們驚慌失措:“怎麼了?”

“你怎麼突然哭了!”

“沒用的。”男人哭聲時斷時續,聲音飄忽茫然,就好像隨時可以熄滅的燭火,“我、我們的糧食不可能運到災區西北的軍閥們會扣下車皮明目張膽私吞賑災糧而東部國民黨將領們也不許車皮西去因為他們不想便宜了敵對軍閥北京和天津的糧食都運不過去那些人連本省的父老鄉親都不肯救河南怎麼可能會有糧運過去”

“運的過去!”有記者叫道:“謝聽瀾的糧食都運過去了!”

李棋一直在和謝聽瀾通信,所以他知道這糧食是怎麼運過去的。

他哆嗦著開口,泣不成聲道:“謝聽瀾花了五十萬才上下打點好喂飽了他們才可以運進去十萬石糧食”

男人涕淚交加滑坐外地上,絕望的俯首,濕漉漉的臉頰貼著冰冷的地麵,那股盤旋在他五臟六腑的氣越來越激烈,似乎下一刻就要破膛而出了。

五十萬大洋。

記者們沒想到會從李棋嘴裡聽到這個數字。這筆錢如果換成糧食可以救多少人?

多麼荒謬可笑啊。

有糧不能捐。

想要救人,就要先填滿了那些人的錢袋子,隻有錢才能讓他們大發慈悲。

是這樣的軍隊在鎮守華夏。

是這樣的軍隊在瓜分華夏。

是這樣的軍隊讓華夏不得太平。

幾千萬災民流離失所,數以萬計的災民正在死去,可是他們的軍隊們還在忙著內鬥,忙著摟銀子,忙著政治派係鬥爭。

內鬥高手名至實歸。

“總之,我們現在報紙上發表求糧新聞吧,起碼要讓人知道現在的陝西的災情。其他的以後再說吧。”說話的記者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臉,勉強讓自己打起精神,樂觀的給死氣沉沉的同事們打氣,“謝聽瀾一定會有辦法的彆忘了,他姓謝!”

“是啊,他是謝家子,手段通天,一定會有穩定安全的運糧渠道的!”

“沒錯,他之前已經打點了那麼多錢,說不定以後就不用再付錢了!”

他們七嘴八舌,絞儘腦汁想要為災區找到一絲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