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回國之無問西東(13)(1 / 2)

吳鬆孺和其他大師並不是專職搞漢字簡化的,他們都有正兒八經的主業。就比如吳鬆孺,是中科院院士,兼職北大古漢語專業教授,在政協也掛著一個清貴閒職,除此以外,他還是各種大大小小的協會的名譽主席。

所以他們小組的漢字簡化工作,並沒有固定的時間,他們也不需要坐班,有問題了,就私底下開個碰頭會討論一下就得了。

這次吳鬆孺帶樂景去的,是他們研究所的全體工作會議,除了他們漢字簡化小組,還有拚音小組、少民文字小組等七八個工作小組參加會議。

吳鬆孺帶樂景去,根本目的就是領著樂景去拜山頭,露露臉,讓老熟人知道,樂景是他看好的苗子,以後大家多多提攜照顧。

樂景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對這次見麵會很重視。

大概是因為樂景表情有點凝重,出門的時候吳鬆孺還安慰他,“彆擔心,看在我的麵子上,他們也不會太為難你的。”

樂景愣了一下,明白吳鬆孺是誤會了。他當然不是緊張,他活了這麼多年,不知道見過多少大風大浪,心態穩的一批。今天這種連小場麵都算不上,他根本不會出現任何心理波動。

他此時發愁的是其他事。

他這段時間因為簡化字的事,已經有些太出挑了。這次加入了漢字簡化小組,要不要低調一點?畢竟槍打出頭鳥,他一個新人,還是能苟則苟。

可是他如果他太低調的話,那不是打吳老師的臉嗎?所以他這個低調,要控製在一個正好的範圍內,既不顯得平庸,又不顯得太張揚。

樂景所在的小區就是中科院的家屬樓,就位於中科院語言研究所的後麵。語言研究所是中科院下麵的一個二級機構,而吳鬆孺,就是這個語言研究所的副所長。

此時的中科院還是一個文理兼修的綜合性研究機構。要到1954年,吳鬆孺所在的社科院才從中科院內獨立。

時間還早,吳鬆孺先帶他去了自己的辦公室,指揮樂景找到了幾篇會議記錄,讓他總結成會議學習報告明天交給他。

......老頭兒這是讓樂景幫他寫作業呢。不過這太正常了。吳鬆孺每天這麼忙,這些小事當然是要讓學生來做了,這也是他信重樂景的證明。

樂景開玩笑道:“吳老師,您對我就這麼放心?我可剛從美國回來,你不怕我是美國間諜嗎?”

吳鬆孺噗嗤一聲,被他給逗樂了。

“漢語言文學有什麼被偷的價值嚒?喏,這是我們上次討論究竟應不應該漢語拚音化的會議記錄,你送給美國人,人都不稀的看。”

樂景:......我竟無言以對。

老頭翹著二郎腿,特彆得意洋洋道:“所以像咱們這種搞文字的,自由還安全,像我認識的在美國搞物理的同學,現在都被美國人看起來了,就連上廁所都要派人跟著,你說這日子得過的多憋屈啊。”

因為文科“無用”,所以自然不會被美國人放在心上。樂景也正是因為明白這點,才想下鄉掃盲。他不願意坐在辦公室裡喝茶開會,這樣的人已經太多了,少他一個不少。他想深入到人民群眾最需要的地方,做一些實實在在的事。

樓下突然傳來稚氣的童聲: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吃人,專吃杜魯門!杜魯門他媽,是個大傻瓜,床上吃床上拉。小蘋果紅又紅,我是中國好兒童。坐飛機扔炸...彈,炸死美帝王八蛋……”

樂景站在窗邊,聞言下意識低頭一瞥,就見幾個小孩子背著軍綠色書包蹦蹦跳跳的經過研究所門口。他們應該是家屬院的孩子。

如今國內和美國關係日益惡劣,人民日報三天兩頭痛罵美帝國主義,抗議美機轟炸東北,所以在孩童們中間,這樣的順口溜也開始流行起來。

他沒在意,卻發現坐在辦公桌後麵的吳鬆孺一掃剛剛的促狹,眉頭緊鎖,明顯有些憂心忡忡。

“老師,怎麼了嗎?”

雖然辦公室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吳鬆孺還是壓低聲音道:“我猜,我們快跟美國打起來了。”

樂景驚異的看著吳鬆孺。他還真沒猜錯。現在這個時間,誌願軍已經秘密潛入了朝鮮,隻不過中央下令feng鎖了消息,這件事現在還是個秘密。

“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

吳鬆孺低低一笑,搖頭晃腦的用抑揚頓挫的語氣吟誦道:“楚昭王渡江,江中有物,大如鬥,圓而赤,直觸王舟。舟人取之,向群臣,莫能識之。使問孔子,孔子曰:‘此萍實,可剖而食之。吉祥也,唯霸者能獲焉。’王遂食,大美。又遣問孔子,何以知之?”

樂景了然,會意接道:“子曰:‘吾昔過陳,聞童謠曰:“楚王渡江得萍實,大如鬥,赤如日,剖而食之,甘如蜜。”吾是以知之。’”

這是出自《藝文類聚》卷八十二引《孔子家語》裡的一段典故。楚昭王在日後果真成了霸主。

吳鬆孺苦笑著和樂景對了個眼神,慢悠悠道:“自古以來,每逢大事發生前,都會先有童謠讖語。童謠,乃是有心人的問路石啊。”

“童謠已出,這仗,看起來是非打不可了。”

不得不說,吳鬆孺的政治敏感度超乎樂景的想象。不過也對,他畢竟是搞古代漢語的,以史為鏡,可知興替得失,日光之下無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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