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勝利,在聽到粟米這個小屁孩嘴裡說出的這一套套,甚至是比大人還要積極的言論時,他感動的直接叫好。
“好,好!好!好個知識改變命運!好個為國家做貢獻!”
一邊連聲稱讚著,李勝利乾脆直接起身下了土高台,走到粟米身邊,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瓜,看著她那因為咧嘴笑,小嘴巴裡露出的三個黑洞洞,心裡好笑又感慨。
“小朋友你說的對,你不僅是祖國的花朵,更是祖國的未來,你很好!”
麵對讚揚,粟米也不驕傲自滿,這會她關注的重點,還是這位到底要不要住自家去的嚴肅問題。
為了確定,粟米昂起小腦袋,眼帶期盼的望著李勝利,“伯伯,那您要住到我家去,教我認字,帶著我們全家共同進步嗎?”
李勝利這會是真笑了,點著頭,笑意吟吟,“要啊,伯伯就住你家去,教導你認字,帶著你們全家共同進步!”
好了,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粟米麵上依然堅持人設不崩,故作小孩樣的歡快拍著手掌,“好哎,好哎,伯伯住我家了,伯伯教我認字了……”
麵對小孩子‘天真’的一麵,李勝利心裡頭暖暖的,看著自己被粟米拉著手,李勝利回頭,衝著也跟著自己下了土高台,此刻正黑著一張臉,站在自己身邊的村長李全發誇讚道。
“李村長,我們村裡的社員很可以啊!連個小朋友的覺悟都如此高,還是李村長領導有方啊……”
在李勝利心裡,這個村子裡連個小孩子都能說得上這些道道來,估計還多虧了這些個村乾部的努力宣傳吧?
畢竟中央下來的指示,甚至是文件報紙什麼的,不要說一個小朋友了,就算是村民那也是很少能接觸到的,村裡頭能接觸到這些的,也就隻有村乾部們。
而眼下,身邊的小家夥能如此伶俐,在李勝利想來,估計還是這些村乾部們努力工作的功勞。
如是,李勝利此刻對村長的讚揚是真心的,更同時為先前自己片麵的判定,村長那點子疑是拍馬行為,從而跟著對人家的否定感到抱歉起來。
看來自己還是太過武斷了,村長拍馬,說不得有彆的隱情也不一定不是?
給村長找了理由的李勝利,根本全然都不知道,粟米這個小孩其實是個偽小孩啊……
而李全發,在看到這位乾事眼裡的讚賞不作假時,他的心情難得好了一點,忙收起了剛才心裡的不滿,頂著張笑臉連聲道:“哪裡,哪裡,李同誌謬讚了……”
看著這般作態的村長,粟米撇撇小嘴。
根據小粟米的記憶結合下來,她不由感慨,人老成精啊……
心裡感慨間,粟米隻聽這位人精村長再次開口:“那李乾事,您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李勝利搖頭,“沒了,今天辛苦村長,也辛苦大家了,勞煩您讓大家都散了吧,記住明天早上上工前掃盲班開班,讓大家夥彆遲到。”
“哎,哎,好勒。”
應了李勝利的話,村長正想走回高台去,宣布現在散會來著。
結果底下這群思想簡單的老農民們,根本就不等他這個大村長發話,當聽到身處人群中,與粟米交流的乾事說的話後時,大家夥便無需吩咐的,各自一群群的相邀結伴,開始自發散場。
看著滿滿散去的人流,村長隻覺一口氣堵在心裡不上不下,氣的他喲,直在心裡暗自發狠。
李全發心想著,待到這位沒事找事的乾事走了,他定要好好收拾收拾這群無法無天的泥腿子們,好叫他們知道,這三合團裡頭,當家做主的人是他李全發!
一手拉著李勝利,一手牽著弟弟,跟在自家便宜奶奶身後往家去的粟米,哪裡知道,身後村長的臉色又是發狠不得勁的?
這會子她還在回想剛才,她那便宜奶看自己時,那難得讚賞的眼光呢!
通過這些天的切身體會下來,粟米其實不用想也知道,自己這幅身體的親人是何模樣。
可以說,除了此刻正牽著的弟弟,這一家子,可都是自私自利沒有心的人。
即便是此刻表麵上還算護著他們姐弟一些的便宜奶奶,護著他們其最根本的原因,還不是因為她也想利用自己與弟弟,用大義上來打壓她嘴裡的那狐狸精麼?
他們之間,都隻是相互利用罷了。
眼下她難得的得到了便宜奶一個真心實意的誇讚,無非還是因為,剛才自己出麵拉來了身邊這位乾事上家裡住,能讓她掙得錢與糧票補貼家裡不說,更是讓便宜奶在眾社員麵前揚眉吐氣了呀!
不要欺負她人小個子矮,她可是親眼看到了,離場的時候,有不少老娘們對她便宜奶羨慕的不行呢!
照著便宜奶那做作的性格,嗯,給她這個功臣一個好眼色就不難怪了。
粟米心裡嗤笑的嘀咕,小腳步卻一直不停,已經遠遠離開曬塘坪的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離開這裡後,姍姍離開的她那便宜大伯粟喜江,很倒黴催的被臉色暗沉的村長給叫住了。
都在一個團子裡生活,粟喜江也不是個蠢人,哪裡不知道,他們這村長是什麼樣的為人?
本是想偷點懶,不想早早家去乾雜活的他,就這麼倒黴催的被村長給逮了個正著。
要早知道自己會這般倒黴,他還不如早早閃人。
即便是不想家去挑水砍柴,想把活計推給底下的弟弟們,他隨便躲到哪個犄角旮旯裡去歇著不行?
非得腿賤的躲懶,看,眼下倒黴了吧!
李全發可不管粟喜江心裡的怨念,見到對方耷拉著腦袋,跟龜挪一樣的步伐,李全發格外光火,“你快點!”
“哎,哎,好。”不得已幾步走到村長跟前,粟喜江臉上笑的僵硬,心中忐忑的衝著李全發發問。
“村長,您老喊我到底有什麼事?”老天保佑,希望不是什麼壞事……
李全發看著眼前人的慫樣,不屑的白了他一眼,轉而目光中又溢上狠厲。
“喜江啊,叔也是看著你長大的,我們一個團子裡住了幾十年,沒有情份,也有感情吧?
叔可先跟你說好了,為了我們團子裡頭大家都好,家去後,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可得好生思量,也管好家裡人的嘴巴,彆什麼話都跟那乾事瞎逼逼。”
這是警告,這絕對是警告啊!
可他一個老農民能怎麼辦?能強的過眼前這位,跟鎮裡,甚至是縣裡都有後台關係的村長嗎?
即便他心裡明知道,村長家裡那麼富裕,完全是因為占了社裡便宜的緣故,可在麵對人家的威脅時,粟喜江萎了,真是屁都不敢放一個啊……
“村長,您放心,我都知道,回去一定跟家裡人都交代好。”
得了粟喜江的保證,李全發滿意的點頭,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本背著的雙手伸出一隻,重重的拍了拍粟喜江的肩膀。
“唉,照理喜江你該喊我叔,喊什麼村長,沒得生份。”
感受著肩膀上的重量,粟喜江心裡罵娘,嘴上卻順應的很,連聲喊著,“哎哎,叔,叔,您放心,我都曉得了。”
身後曬塘坪裡的談話,粟米是全然不知的。
隻說這會子領了李勝利回到了家裡時,家裡除了走前頭的便宜奶,還有身邊的弟弟外,她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原來剛才散會後,除了躲懶的老大粟喜江,其他人都急匆匆的回家來了。
輪到做飯的大兒媳趙海花直接回了房,而自家兩個女兒,被她美其名的要幫著自己做晚飯的借口,便也跟著留了下來,這會正窩在他們的房間裡不出來。
三媳婦馬桂枝是個坐不住的人,家來後,美其名要照顧八個月大的粟四毛,其實是抱著孩子就上彆家串門去了。
至於其他人?卻都被老頭子粟得貴喊著,不是到自留地裡頭去給菜澆水去,就是被安排趁著天色尚早,去山上撿些乾柴火家來。
畢竟一大家子的人,吃喝拉撒什麼不費?
在這個糧食不夠吃的年代,他們這一大家子人再不勤快點,把自留地的瓜果蔬菜照看好,可不就得餓肚子?
是以,等粟米他們回來時,家裡才會顯得這麼空檔寂靜。
不過這些粟米都不關心,同樣的被粟米拉來的李勝利也不關心,他關心的另有其他。
才剛一進家門,身為一個多次下鄉的領導李勝利同誌,急忙就表示了自己的誠意。
被粟米拉著進門的他,看著已經走到了堂屋門口的老太太,李勝利急忙招呼,“這位大娘您等等。”
馬芳蘭這麼一被喊,她停下了正要邁腳進入堂屋的動作,下意識的回頭,看向院子裡的李勝利,“乾事同誌,您還有事?”
也不知道這人喊住自己是為了什麼事?
這會天可不早了,家裡又多了個人,她還得趕緊去拿出米糧,安排底下的媳婦做晚飯呢。
李勝利卻不知馬芳蘭這老太內心的著急,更是沒有介意,這家子人對待自己的淡淡態度。
在他看來,群眾家以這樣的淡然態度對待自己,這才是自己想要要的呀!
心裡滿意著自己選對了人家來著,人卻一邊伸手掏口袋,一邊嘴上卻接著說道:“大娘,我這不是得在您家搭夥半個月麼?這是三塊錢還有十斤糧票,您先收著……”
“糧票?”
馬芳蘭低喃,動作卻已經快了思想一步,人幾乎是在李勝利話音落下的瞬間,就奔到了他的身邊,絲毫也不知道客氣是何物,伸手就抓過李勝利手裡的錢跟糧票,一邊仔細打量,一邊嘴裡還假意客套。
“哎呀,李乾事,您真的是太客氣了,怎麼現在就給我錢跟票了啊!”
馬芳蘭嘴上是這麼說,心裡卻不是這麼想,手上的動作也直接出賣了她內心的想法。
這一幕,看的邊上牽著弟弟的粟米直撇嘴。
馬芳蘭可看不到粟米的小表情,此刻她的全幅心神,都已經被手裡的錢跟票深深吸引住了。
開玩笑,他們老粟家一家的老農民,累死累活的在合作社裡頭乾一年,而且壯勞力還那麼多的情況下,到了年底分到手的錢,也不過去區區幾十塊而已。
至於票據,那更是除了那點子布票外,其他啥也見不著。
這會子人城裡來的這位大乾事,一出手就是三塊錢,十斤糧票,可不把向來自認為,自己為人處事大方的馬芳蘭給樂開了花?
按照她原本的預計,這勞什子的乾事,即便是給錢票,也不會有多少來著呢!
要不是她精打細算的,本著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的原則,她哪裡會一心想要接待這位乾事大人?
剛才她還想著,晚上做飯的時候,吩咐媳婦稀飯裡多加兩瓢子水來著,這會看來,自己是不能再這樣應付這位大領導了,得好生招待招待才是呀,不然豈不是對不起人家的這些錢跟票?
這老話都說得好,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其實這招待人不也跟欠賬一個樣?
倘若今天自己招待好了這位領導,也許將來,上頭再有什麼領導來的時候,人家會因為自家招待的周全,從而再選擇住自家也說不定呀?
身為一個有遠見的人,馬芳蘭下意識的挺了挺胸脯,心裡暗自決定,嗯,要拿出點誠意來!
心裡這般想著,馬芳蘭的臉上立馬變的熱情無比。
瞄到身邊那還牽著弟弟的手在看戲的粟米,馬芳蘭直接開罵。
“你個死妹幾,沒看到客人還站著啊?你怎麼一點眼力見的沒有?還不趕緊的,給客人端把椅子來請人坐。這點都還要我來教,真是欠了你的……”
碎碎念的數落完粟米,馬芳蘭又立刻如川劇變臉一般,看著李勝利殷勤的笑著。
“乾事同誌真不好意思啊,讓您看笑話了,小毛孩子就是不懂事……”
親眼見證了這位,翻臉如翻書樣的老大娘,李勝利心裡也是挺咋舌的。
不過身為客人,他也不便評價什麼,隻是在這位變臉大娘數落起粟米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的維護起這個,自己打心底裡喜歡的小姑娘來。
“大娘您彆這麼說,小姑娘挺好的,年紀小小就如此聰明懂事,可見大娘您是個有福氣的人。”
“什麼福氣不福氣的。”馬芳蘭一邊不甚在意的搖手,一邊繼續道:“都是農村的皮孩子,不懂事,讓乾事您笑話了。不說這個了,乾事同誌您坐,您趕緊坐,想必乾事同誌您也已經餓了吧?您稍坐會,我這就去弄晚飯去,您坐啊。”
看到粟米搬著家裡竹子做的小背靠椅過來,馬芳蘭急忙殷勤的招呼著李勝利落座,這還不算,等她自認為熱情的,把李勝利強硬的按在竹椅子上坐好後,她又急急忙忙的準備去弄晚飯。
李勝利被馬芳蘭這前後兩個樣的態度,也是搞的很無奈,對麵老太太突如其來的熱情,聽了她接連如此的尊稱,李勝利也急了,喊住馬芳蘭轉身要走的腳步,嘴裡連聲道。
“大娘,我也是農村出來的孩子,還有我是個晚輩,如果大娘您不介意的話,就喊我小李好了,千萬彆乾事乾事的,我可得在您老家住半個月呢,老乾事乾事的喊,大家都不自在不是?您可不能折煞我啊。”
聽李勝利這麼堅持,馬芳蘭想了想笑笑,“那也成,那大娘我就托大了,以後就就喊你小李了。”
“行,謝謝大娘。”
“謝謝個什麼勁?好了,小李啊,你先稍坐會,大娘這就給你煮晚飯去啊。”
跟李勝利客氣完,馬芳蘭看著搬完凳子,卻又站在邊上看戲的粟米,心裡的火氣就不打一處來。
這死丫頭,先前還那麼的機靈有眼力見,怎麼這會回家了反而變慫、變蠢了呢?
要不是看在先前在曬塘坪的時候,這死丫頭給自家爭來了福利,這會子她一定不會輕饒她!
礙於眼下還有外人在,又想著剛才粟米的功勞,馬芳蘭隻瞪了粟米一眼,衝著她交代,讓她招呼好客人後,她這才轉身進了堂屋。
先直奔自己的房間,開了她陪嫁的一個紅木箱子,小心翼翼珍寶似的取出一小包,用牛皮紙包裹著的白糖,這才轉身出了房間,越過堂屋,在經過堂屋門口,看到李勝利與粟米時,她笑著招呼了一聲,忙又往灶房去。
灶房裡,其實在先前去曬塘坪開會的時候,她就吩咐今天輪到做飯的媳婦,燒好了一罐子開水,想著要到時候開會遲了,用開水煮稀飯的話,時間也快不少。
因為家裡也沒有開水瓶,所以一罐子開水,都被大媳婦放在火塘邊上保持餘溫,這會子到灶房揭開蓋子一瞧,水還熱乎著呢,沒必要重新燒。
再說這大夏天的,也沒人喜歡喝滾熱的開水。
到碗櫥尋了隻成人巴掌大的碗,馬芳蘭打開牛皮紙包,仔細的捏了一搓白糖到碗裡。
正端著要去舀罐子裡的水衝泡來著,想了想她又停下腳步,回頭再從牛皮紙包裡捏了小半搓白糖到碗裡,然後才仔細的包好牛皮紙,放到胸口的搭襟裡,這才端著碗去了火塘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