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 粟米自然不肯乾。
開玩笑呢這是！
適應黑暗的眼神，眯著眼湊近, 借著窗戶的一點點亮度，她看了看床頭紅漆櫃子上的鬨鐘，四點都還差三分鐘，這麼早，她能放心老人家出門？
就在這時, 外頭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響起了一聲低低的詢問, “媽, 您起來了嗎？”
“起了，起了，我馬上就來。”
昨個趁著小丫頭去洗澡的時候, 她就跟兒媳婦商量好了，為了買到中意的限量供應, 她跟兒媳起早去排隊。
等買到了牛肉就讓兒媳回來, 自己再去買其他的東西, 這樣兩不耽誤。
反正自己回家後還可以補覺, 不像兒子，最近他的工作緊, 不能出差錯，在自己跟兒媳婦的強硬態度下，兒子成為了留守人員，看著兩孩子就好。
“大寶幾啊, 你趕緊睡。”應答完外頭兒媳婦的問話，龍紫蘇轉頭就伸手壓著粟米趕緊躺回被窩睡覺，然後下床摸索著開了房門，一眼就看到了在房間門口看著自己的兒媳。
“勝利還在睡吧？”
“剛醒了，還非要跟我犟，說是他去就行，被我說了兩句。”
“嗯，該！不知道眼下工作任務重，為公家辦事哪能不認真！讓他好好睡，回頭我們婆媳去就好，等搶了牛肉，你就家來歇歇再去上班，回頭剩下的都有我。”
“媽，我沒事，不困的，回頭陪你。”
“那不行，你也得上班，得給公家辦事，上班打瞌睡可不行，我不消你，回頭我能搞定。”
要不是為了給兩大寶幾搶牛肉，她也不至於勞煩兒媳婦陪自己熬著，這不是得排隊麼。
廖潔知道自家婆母的脾氣，占時也不跟她爭，忙轉移話題。
“媽，爐子上有熱水，您先洗把臉醒醒神，我上樓去喊一下朱阿姨去。”
“嗯，你去吧。”
粟米車耳傾聽外頭低低的交談對話，等聽到外頭屋門響，客廳裡變得靜悄悄的後，粟米一骨碌的就爬起來，穿好衣裳鞋襪，給弟弟壓好被子，關上門，人穿過客廳，就蹦躂到了外頭的廚房裡。
廚房裡，等龍老太洗完臉，準備端著搪瓷盆倒臟水時，一眼就看到了已經穿戴齊整，站在廚房門口傻樂的大寶孫女。
“大寶幾，你怎麼起來啦？”
“奶，我也要跟著你去買東西。”
龍老太皺眉，說的語重心長，“大寶幾啊，排隊去買定量，可不是你去趕大集，去逛百貨大樓供銷社啊，辛苦著呢！”
滿以為大寶孫女是好奇心重，指著去逛街買東西好玩兒呢，她怕孫女遭罪受累，忙就嚇唬粟米。
不過粟米是誰？她還怕嚇唬？
自然是把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拒絕她奶上來牽她，準備帶著她回去睡覺的溫暖大手，“我不，奶，我要去，就要去，您就帶我去吧！”
仗著年紀小，她也是會撒嬌的撒。
得，平日裡懂事一娃，難得撒嬌了，龍老太直接繳械投降。
為難的看著粟米，還想再努力勸一把，“真要去？”
“嗯，要去，要去。奶，我一定要去！”
“好吧，那一會你可不興說困，說累啊。”龍紫蘇不死心的警告。
粟米笑眯眯的點頭。
老太太重新打了熱水，親自擰了毛巾給粟米洗了臉，才出門倒水呢，廖潔已經下樓來了，看到粟米，她驚訝，“小米，你怎麼起來了？”
“乾媽，我陪著奶奶去排隊買東西，您就彆去了吧，回頭您還得上班呢，來回跑也麻煩。”
廖潔聽了還沒說話呢，邊上放下手裡搪瓷臉盆的龍老太覺得也是，連連點頭認可。
“也成，大寶幾說的對，潔啊，工作要緊，你回去睡覺吧，回頭等毛毛醒了，你再招呼孩子就好，我跟我大寶幾去排隊買就成了。”
廖潔看自家婆母說的一口儼定的，她卻依然擔憂、猶豫，“媽，就您跟小米兩個成嗎？”
龍老太直接一揮手，“怎麼不成？今個我們又不需要去糧站排隊買米，隻要去食品站排隊買點肉啊什麼的，怎麼就不行啦？再說了，有我大寶幾在呢，你擔心嘛？”
粟米聽了自家奶奶的話，也連連點著頭的看著她乾媽，“就是，就是，乾媽，您快回去睡，奶奶交給我保護。”
衝著乾媽敬了個禮，粟米還眨著眼睛的衝著廖潔笑，“乾媽你跟乾爸保管放心，我一定把奶奶平安的帶去再平安的帶回來，你們要相信我的能力！回頭等家來，我還看著奶奶睡覺，你們呀，把心放肚子裡吧！”
看著女兒搞怪的模樣，看似吊兒郎當的保證，廖潔想著自家乾女兒做事的性子，倒也放下心來。
“那成，媽，那我就不去了，回頭我在家把早飯做好了，就給你們放鍋裡頭溫著，你們回來就吃啊。”
“行了，行了，我曉得了。”龍老太揮揮手表示知道。
這時，樓上的朱老太也下了樓來，跟在她身邊的還有她的兒媳婦跟十歲的大孫女，一行三人走到樓梯口，轉而直接往李勝利家的廚房來。
站在門口，看到粟米，朱老太還納悶，“怎麼，老姐姐，你家小孫女也跟著去？這麼大點點的，一會可彆哭啊。”
老太太不了解粟米，平日裡粟米來縣城，對方無非就是打個照麵而已，哪能知道她的本事？
這會子見到粟米也要去，想著以往排隊時，偶爾見過的那些小孩等的著急，後頭又哭又鬨的樣子，朱老太頭皮都發麻，趕緊問清醒，其實心底卻是希望粟米彆跟著去添亂的。
不過龍老太正忙著去拎小板凳，準備一會排隊等開門的時候坐呢，也沒看到老姐妹的表情，所以聽對方這麼一說，龍老太點著頭。
“嗯，我家小廖要上班，就不讓她去了，有我大寶幾陪我夠了。”
回著話的同時，龍老太已經一手提溜起了一個小板凳，又接過廖潔遞過去的，裝著兩個網兜子的菜籃子，看著朱老太。
“今個你大孫女也去？”
“啊，也去，家裡一會還要買點米，我家不是還有五尺布票麼？我聽人說百貨大樓來了新料子，準備一會去扯一點，回頭給我家崽做個夏天的短袖，他們在政府工作，不能穿的太差不是？一會我媳婦到百貨大樓那邊去排隊。”
一邊感慨著，臨了朱老太還問，“老姐姐，你要不要也給你家勝利扯點做一身？”
家裡布票的去處，自己是知道的，曉得媳婦都拿來給兩大寶孫扯布做了衣裳，便搖著頭回絕，“不了，我家勝利還有衣服穿，布我就不買了。”
“哦，那我們走唄？”
“行，那就走吧。”龍老太乾脆的應答，把兩個小板凳乾脆的全部麵朝下，一一串在自己手腕上，再把空籃子往上一掛，一手牽起粟米，回頭指派兒媳。
“潔啊，我走了，你回屋去吧。”說著抬腳就走。
前頭一步的朱老太見狀，疑惑的回看著龍老太，“你兒媳婦不去？”
龍老太搖搖頭，“我家又不買布，也不買米，就去食品站買點肉啊水果什麼的，要那麼多人乾嘛？再說了，他們上班也挺辛苦的。”
朱老太聽了嗬嗬兩聲，嘴裡卻咕嚕了句，“老姐姐，你對你兒媳可真夠好的！”
此話一出，即便很小聲，可前領著女兒走在前的朱老太兒媳，卻依然耳尖的聽到了。
正是因為聽到了，所以她才會在黑暗中撇撇嘴，一麵的腹誹，同時眼底深處，又劃過對廖潔的羨慕。
這叫什麼？這就叫同人不同命呀！
以前的時候吧？自己日子不好過，是在足足生了兩個女兒後，才得了這麼個寶貝崽，不過再難過的日子比起廖潔來，最起碼，她也是生了三個孩子，總比她一個都沒有的強！
一個無兒無女的女人，就算老婆婆再好，卻是個瞎子，一點忙都幫不上不說，還隻會添亂！
男人再好，將來沒有孩子，能一直一直對她好下去？外頭能不找人？
算起來，廖潔看著好，其實還是命不好！還不如自己。
曾經，自己心中本還存著奚落來著，哪成想，轉過眼來，這人居然一天之間兒女雙全了不說，瞎子老婆婆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見了鬼了，居然，也特麼的神奇般的好了？
如今再看人家的日子？嘖嘖嘖，一大早起來去買菜都是老婆婆跟孩子的事，她居然還能回去睡個回籠覺？
光想想，朱老太的媳婦心裡，還是忍不住的羨慕嫉妒恨了。
當然了，因為人家帶著大女走在前，路上又黑漆嘛唔的，隔得老遠、老遠的，才有那麼一兩處有盞昏暗的路燈。
自然，對方的表情，走在後頭，奪了籃子，一手還扶著奶奶的粟米等人，如何能看得見？
走在去往食品站的路上，除了遠遠的傳來公雞喔喔喔的打鳴聲外，就隻有街麵上偶爾出現的，如同他們一樣，一大早去食品站排隊購物的‘積極’群眾了。
而且隨著越來越接近食品站，這樣的行人就越來越多。
先前的時候，粟米滿心以為，不到四點就起床，等她們趕到食品站，時間一定還特彆早，她們一會一準能占個好位置。
不說排在一二三吧？前十總是能輪到的吧？
結果倒好，粟米是真低估了，眼下人們排隊購物的‘熱情’！
隨著街麵上如她們一樣趕往食品站的人越多，粟米的心就越沉。
好家夥，不是說，特殊供應她們得到消息還算早的嗎？
不是說按照副食品本子，限量供給買賣的嗎？
那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一大早的不睡覺，都來湊熱鬨哇？
可憐的粟米，她又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場麵，她哪裡能知道明白，如今人們為了一口難得的食物，而搶破頭，爭破腦袋的艱辛？
是，她們得到的消息的確算是早的，可問題是，有了特供，人家副食品站門口的小黑板上，在上貨前，肯定會有專人往上頭寫上第二日的供給的呀！
一旦上了這人人關注的小黑板，可不是幾乎整個縣城都知道了的事嗎？
至於限量供給？就是因為限量、限人、限時的緣故，人們為了買到一口吃的，不得卯足了勁的來排隊等候？
誰都生怕來晚了排到後頭，萬一要是人倒黴了，大清早的來排隊，等來等去，到了最後了，自己想買的東西賣光了，那可不就是很操蛋嗎？
帶著這樣的心情，每每百貨大樓、供銷社、食品站、糧食局等等這些熱門單位上了限量供給，上了特彆供給的時候，整個城裡的人，但凡是知道消息的，那都得瘋啊！
誰家不是半夜三更不睡覺，一大早的帶個小板板來排隊等候？連大冬天下雪的時候，這樣的情況都很常見呢！
更有甚者，一家老小都撒出去排隊，寒風中苦苦等著買東西的情況，那都是常態。
所以等到她們走到食品站前時，粟米被食品站前排了一排，估摸著已經有幾十號人的隊伍給驚呆了有木有？
聽到前頭朱奶奶家的兒媳婦，抬手看了下腕上的手表說，眼下才四點半，粟米看了看前頭的隊伍，暗自掂量著，她咽了咽口水。
太瘋狂了有木有？為了吃口牛肉，為了這什麼勞什子的特彆供應，至於嗎這？
就在粟米心裡感慨時，前頭的朱老太發話了。
“苗麗，今天人多，我們娘三都堵在一塊，東西肯定買不齊。
我看這樣，你龍姨她不用買米麵，也不扯布，我們讓大妹幾跟著你龍姨在這邊排隊，你把籃子跟副食品本，還有錢票都留下來，讓你龍姨照應大妹幾。
你跟我分開，我去百貨大樓排隊，你去糧食站那邊排隊，這樣的話，三不耽誤。”
被點到名的朱老太兒媳苗麗，看了看食品站前頭排著的人，想著家裡五歲的寶貝崽吵吵著一定要吃到牛肉，苗麗想了想點頭。
“行，聽媽你的安排，隻是要麻煩龍姨了……”不這樣的話，東西買不齊啊。
眼睛看著身邊的大寶孫女，已經把手裡拎著的兩個板凳擺好，把位置給占好了，耳中聽到老姐妹兒媳的話，她擺擺手。
“沒事，誰家還沒個難處？我跟你媽關係好，以前是她總照拂我，如今也得叫我有了能力，一點小事罷了，你們娘倆放心去，這邊交把我。
不過老妹妹，還有小苗啊，你家要在食品站買些個什麼，你得跟我說清楚，不然一會可不得買漏了。”
見龍老太應的爽快，苗麗臉上笑容真誠很多，“唉，那就多謝龍姨了。”
把手裡的籃子遞給大女兒，她接著從懷裡掏出副食品本，同時打開輕點著裡頭的錢跟票。
“龍姨，我家要買兩斤牛肉，一斤帶魚，兩個蘋果……”一一說完，借著食品站外的路燈，苗麗再次輕點完本子裡夾著的錢票，確保剛剛好後，她一把交給自家女兒，還不放心的叮囑。
“大妹幾，剛才媽說的這些你都記住了麼？本子你拿好，待會緊跟著你龍奶奶，把剛才媽說的這些都買好啊！你要是不明白的，就問你龍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