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十日過去,離劍宗已經不遠了。
罩在步攆外的紗簾輕飄飄的吹著,流雲靄靄,破曉的晨光約莫不就後將至,此時仍是一片漆黑。
楚衍靠在步攆上,腦袋一點一點的犯瞌睡。最近不知為何,他總是容易犯困,白日睡,晚上也睡,也有可能是趕路極其乏味……
身為元嬰後期修士,謝雲冥極目遠瞻,隱約可以見到劍宗此起彼伏的山巒,劍宗就快到了。
看著周遭逐漸變得熟悉的景象,謝雲冥陷入了沉思。
半月前,楚長生的那番話語還曆曆在目。那時謝雲冥隻當他居心叵測,不過是想換個地方困住自己。
如今,這個人卻是孤身一人和他來劍宗。看來楚長生是真的蠢,而不是裝的。
既然生死契之事不像楚長生操控,大抵也隻有那個老不死的東西……
“……”
一道不輕的重量倏然落在謝雲冥的肩頭,他正思考得出神,被這般喚回清醒微微錯愕了一刹那。
自己這副長年累月都處於戒備狀態的身體,剛剛竟沒有絲毫防備。
側目轉頭後,謝雲冥看到了楚長生的睡臉。
沒了平日那雙靈動溫和的眼,此時的楚長生臉上是久病的蒼白,眉目間流露出來的病懨與淡色的唇相襯,羸弱如將要燃燒殆儘的煙灰,風一吹便會散去,湮滅於人間。
若不是生死契,這小病秧子早就該死了。
破曉的初陽升起,照亮了謝雲冥那微微蹙起的眉頭,卻照不進那比深潭還要複雜的眼。
“當——!”一道悠長的鐘聲隱隱從雲端那頭傳來。
劍宗到了。
*
天將將破曉,首先被照亮的,是那傍海而立的陡峭山岩。
其後,日光才落進劍宗的山門,拂過早起晨練的弟子衣袂,最後融入浩然的劍氣之中,化作無形。
這番景象,在劍宗每日都會重複上演。
修道之人不易,劍修又更為清苦,每日晨練自然是家常便飯。
不過今日又有些不同。
從山門外隱隱傳來靈鳥的鳴叫聲,隨著聲響愈發嘹亮清脆,令守在山門處的劍宗弟子更加警覺了起來。
極目遠望,劍宗弟子們發現視線之中率先
出現的是十二隻白鸞後,紛紛瞪圓了眼睛。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它們拉著一座精致無比的步攆,正在朝劍宗山門的方向趕來。
雲霄界稍微有些眼見的人都知曉——白鸞鳥是一種極其珍稀的靈鳥。此鳥非每日第一滴晨露不飲,非懸崖陡峭之上的靈草不食。養起來非常費錢,還很難伺候,大多數有錢的修士也就是養個金貴的寵物。
而眼前這十二隻白鸞,卻硬生生混成了個拉車的代步工具。
正在看守山門的劍宗弟子被這般手筆震驚之時。
在半空中盤旋的白鸞還未落定,一道白色人影先一步從步攆上躍下,徑直落在了山門前。
“何人擅闖——”
看守山門的弟子正因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緊張拔劍,隨後定神看清來人的樣貌,那道氣勢洶洶的質問在頃刻間化作了無措,“啊,弟子、弟子……見過首座師兄!”
“嗯,不必如此拘禮。”謝雲冥微微點頭,語氣七分溫和三分散漫,很是隨意的模樣。
周遭的劍宗弟子作揖起身後,卻是紛紛朝白衣劍修投去敬仰的目光,他們劍宗的首座師兄謝雲冥,除去這層身份,實力也是同輩之中的首位。
“首座師兄這次曆練歸來,掌門甚是掛念,他老人家吩咐過,若是見師兄回來,便先讓師兄去一趟他那裡。”
“我知道了。”謝雲冥點頭,卻是沒有即刻動身,反而轉頭看向盤旋而落的白鸞步攆。
守在山門處的弟子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白鸞鳥以觀賞聞名,雖然飛行速度極快,尋常人家也不會養它作為代步工具,隻聽聞南境有奢族好白鸞,這人又與首座師兄結伴前來,也不知是什麼樣的天之驕子。
弟子們在心中揣測著,忍不住有些好奇。
那十二隻白鸞鳥盤旋落下,穩當的停在謝雲冥的邊上。
白鸞垂首,步攆落地。
一位紅衣少年這才走了下來。
他麵貌生得極好,五官若玉細細雕琢,神態平和的眉眼帶著幾分病懨,與那略有蒼白的皮膚襯著明豔的紅衣,像是朱砂畫裡最淡的一筆,雖驚豔又可惜。
隻是這少年雖容貌昳麗,身形卻單薄無比,步伐省沉悶,更是一絲修為也無。
這竟是——一個普通
人?
入山門後,依照劍宗規矩,隻準禦劍或是徒步。普通人自然是不會禦劍飛行,徒步怕是要走上九百九十九個日夜才能走到山頂。
也不知這少年能不能走著上去……
眾弟子正在心底唏噓不已,卻聽首座師兄謝雲冥朝那少年說道,“把步攆收好,我帶你上山。”
什麼?!!
首座師兄竟要親自帶這人上山?
難道首座師兄還要帶這人一同禦劍飛行?
眾所周知,劍宗弟子清一色都是劍修,本命靈劍自拜入門下那刻起便溫養在意識海內,以自身養劍,自然是珍貴不可言語。
禦劍飛行不過修士的普通招數,可對於劍修,那意義是不同的。起碼本命靈劍,非生死相托之人不能同載。
楚衍並不知道劍宗弟子內心所想,他聽謝雲冥這樣說,便把步攆收進了空間玉佩裡。
沒了步攆可牽,十二隻白鸞伸長了脖頸望著他,極通人性的墨色圓點眼珠一眨不眨,有些可憐巴巴的樣子。
“謝師兄,這些白鸞……”楚衍不由得詢問謝雲冥。
“先讓它們在山門外等著,等見過掌門,安排好你的去處,會有弟子帶它們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