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冥聞言,緩緩抬起了左手。
他之前就在左手上設了一個小幻術,如今重新將傷口展露出來,那一隻手的戾氣從皮膚上滲出來,隱約帶著青灰色,腐蝕的程度算不上輕微。
楚衍的眉目流露出擔憂。
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謝雲冥出聲寬慰,“倒也不會很嚴重。”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擂台賽那次,還是在東之巔追查惡妖的時候?”
楚衍絞儘腦汁回想著。
“擂台賽後,你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謝雲冥隱去了幻境的過程,隻挑著差不多的講。
昏迷?
楚衍想起自己做到的那個荒唐夢境,又想起方才楚闕傳音給他的話語。目光閃爍了片刻,流連於謝雲冥淡薄的唇角上。
“我在昏迷的時候,倒是做了一個夢。”
楚衍的嗓音帶上了幾分沙啞。
“……”謝雲冥目光稍凝,中了幻術之人在出幻境後都會將它當做夢一場,眼下的情況來看,他師弟亦然。
“師兄你猜我做了一個什麼夢?”似乎是沒有聽到謝雲冥的話語,楚衍便問了他一句。
少年的身體朝前湊近了幾分,兩人的距離貼得很近。
謝雲冥垂著眼眸,情緒收斂進眼底,“我猜不出。”
“是戾氣解決的方法。”楚衍輕聲說著,“師兄要稍微忍耐一下了。”
“……”忍耐什麼?
謝雲冥的目光微微顫動,眼前人正仰著頭,白皙的脖頸如玉色,呼吸之間有溫熱的氣息朝謝雲冥的方向靠攏。
像是羽毛飄落,一個親吻落在他的唇角。
比幻境之中的觸感還要來得真實。
熟悉的氣息伴隨著濕潤的水色從唇角蔓延,謝雲冥紋絲不動,任由楚衍的所作所為。
他的確是在忍耐。眼下還在外麵,他還有諸多的顧忌。
楚衍親完了,身前的人也沒有將他推開,他站了回去,不敢再去看謝雲冥臉上的表情,隻故作自然的拉起謝雲冥的左手,“你看,戾氣開始消散了。”
謝雲冥的目光落在楚衍的唇瓣上,唇瓣上麵還殘留著曖昧的水色,觸感是極其柔軟的。
“你親我了。”謝雲冥提醒著。
“因為解開戾氣需要我身上的龍氣,如果方才不那麼做,就要取精血,你我二人身上有替命蠱,我若取血,你也會受傷。”楚衍有著極其正當的理由。
“但你親我了。”謝雲冥垂著眼,話語中帶著幾分固執的意味。
楚衍臉上的淡然隱隱繃不住了,他的耳根稍紅點頭承認,“嗯。”反正都親完了。在夢裡還親過一次了,他臉皮厚,怎麼了。
“若是其他人中了戾氣。”謝雲冥意有所指的開口。
“若非與我有關,誰中了戾氣和我有什麼關係。再說,穀之磬也會解決的。”楚衍想也不想就開口了。
“所以師弟就是想親我。”謝雲冥幽幽。
“嗯!嗯?沒有。”楚衍點到一半的頭,忽地察覺到謝雲冥話語中的陷阱,他狡辯道,“這是非常時期,穀之磬的藥還沒有眉目,師兄身上的戾氣也不能等太久的。”
“是麼?”謝雲冥反問了他一句。
“是啊。”楚衍點頭。
“行吧。”歎息一般的話語到此為止,謝雲冥到底還是沒有選擇在這個時候捅破那層紙。
“……”
而也在試探的楚衍看著他的側臉,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的掩藏得好還是借口充分。
起碼,剛才解開戾氣的那個親吻,師兄也沒有推開他。
楚衍自認為兩人的感情進展有了眉目,殊不知,他隻是在往謝雲冥的心底多澆了一桶油。隻是如今還沒有燒起來罷了。
撤去了隔音結界,楚衍與謝雲冥兩人重新回到了隊伍之中。
解決了謝雲冥身上的戾氣,楚衍的心情很好,他想著謝雲冥最後詢問的那個問題,便傳音給了楚闕,想要知道有關戾氣的解除方法。
【毒屍身上的戾氣用我的龍氣也能解決嗎?】
楚闕聽到了楚衍的傳音,當即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啊,或許你可以試一試?不過人族身上的不僅僅有戾氣,還有毒素。但我要告訴你,不要以這個能作為解決戾氣的根本,如果隻是依靠天脈龍氣就能解決戾氣,千萬年前,我們的老祖宗不早就解決完了。】
楚衍聽到他的回答,挑起眉頭,確實如此。
如果龍氣能解決根本,想必現在惡妖也都滅亡了。
【你能解開戾氣,也有和天憫劍有契約有關,天憫劍是祖龍化人後用自己的龍骨所鍛,天脈的血脈是接近祖龍化人的靈體,地脈則是繼承了它的妖性,我們兩脈在修煉上頗為不同。雖然留著同宗的血脈,但龍氣也是不一樣的。】
這也是為什麼,楚闕不遠千裡,也要來雲霄界找天脈繼承人的原因。
楚衍稍加思忖,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要解開和謝雲冥的替命蠱,然後可以將一些血交給穀之磬研究。
另外一邊,脫離了前來藥王穀看病的外人身份,越千很輕易的就混入了毒屍之中。
他解開了纏繞在自己身上的繃帶,裸露在外的青灰色皮膚上不斷朝外冒著戾氣,看起來和那些毒屍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同的樣子。
越千的眼眸稍暗。
他一直以為自己身上的戾氣是天生的,無法控製的時候就會有嗜血殺人的念頭。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是一人活著,若不是被影宗帶回去,他或許該死在荒城之中。
然而,他師父卻說,他這身戾氣並不是天生的。
如果佛門解決不了,就來藥王穀看看有沒有什麼法子。
越千,也就是影宗首徒千無越,他緩緩深吸一口氣,看著沒有邊際的毒屍散布在藥王穀的內穀深處,對當年的事情隱約有了一些猜想,或許,當初在他身上種下戾氣的人不是彆人,就是藥王穀也不一定。
這次藥王穀之行果然沒有來錯。
就在千無越暗自心驚時,從藥王穀禁地入口處走出來了兩名穿著黑色鬥篷之人。
“這次折損了多少名毒屍?”一道喑啞的嗓音出聲詢問。
“一共百餘名。加上主子的另外一名親信也莫名折損了。”另外一道稍顯遲鈍的嗓音隨後回答。
“我知曉了,你繼續準備祭典,將活下來的毒屍再試一次藥。”先前那道喑啞的嗓音繼續開口吩咐著。
“是。”
千無越站的並不靠前,大抵是中間的位置,他隨著眾多毒屍對著那名黑色鬥篷之人一起低下頭。用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先前那名黑衣鬥篷之人的樣貌。
他與其他穿著黑衣鬥篷的人不同。
兜帽是摘掉的,一雙空茫的眼睛看著外穀的方向,青灰的臉上勉強還能看出是人族修士時的樣子。
——藥王穀的柳長老。
他竟然也被下了毒?
不對,柳長老的行動更有主觀意識,不像其他毒屍除了撕咬外都很遲緩。
千無越的心底稍微有些疑惑,但麵上仍然不顯,跟著其他毒屍一起走進了藥王穀的地下暗道之中。
根據來時的樣貌,這裡在沒有被入侵時,應該是一片藥田,之所以挖掘了地下通道,還是因為種植的都是一些需要避光生長的靈草。
這種需要避光生長的靈草並不多見,大多是都是有毒的靈草。
影宗因為功法的特性,也會種植一些毒草,但是沒有想到藥王穀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地方都用來種植毒草。
【是後麵的人種植的也不一定。】
一道淡淡的話語聲在千無越的心底響起,將他先前的思緒打斷。
千無越一愣,不由得抬頭去看了眼天色。眼下還是白天,按理說那個人應該不會這麼快出現才是。但是今日他蘇醒得格外早。
【那藥王穀此行,我們如果沒有找到解開戾氣的方法……】千無越有些猶豫。
【沒找到再說,還沒有發生的事情,你在害怕什麼。】千無影打斷了他的話語。【大不了就是死,你連死都不怕,怕這個做什麼?】
【……】千無越不知道怎麼回答他。
自有記憶起,他就畏懼自己身上的戾氣,害怕變成一個怪物。他想要像一個正常人活著,而不是隨時都可能發瘋的瘋子。但千無影不同,作為自己逃避現實分裂出來的人格,他的堅毅和冷漠是與生俱來。
【我不怕死,但我死了你還能活著嗎?】千無越忍不住問他。
【……】這回輪到千無影沉默了。
【你要是能活下來就好了。】千無越絮絮叨叨的說著,【反正你比我厲害,沒有什麼缺點,連師父布置的任務都能做好。】
【你不怕什麼,我就怕什麼。】千無影毫無征兆的打斷了他的話語,昔日的冷漠好似在這一句話裡變成了一聲歎息。【我怕你死。】
從荒城到影宗,他們早就習慣了彼此的存在,互相扶持才走到了現在。
假如哪一天另外一個人格消失,生存的意義也就到了儘頭。
藥王穀的中央廣場。
參天大樹下,是修士們合力撐開的一道防護結界。
結界之中,穀之磬正在忙碌的調製藥劑,而楚衍等人給她獵來的毒屍都被拴在結界外層,長長的一串,詭異無比,但又沒人敢吱聲說什麼。
誰讓那一行人之中,有三個修為至少是出竅期的修士。
來藥王穀看病的人大多數修為都是元嬰期,修為再往上的大能會請醫師去府邸中,不必千裡迢迢趕過來。
細算起來,他們還有病在身,挑起矛盾對於他們來說沒有什麼好處,反而是添亂罷了。現在大家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身上的藥材沒有了。”為了能夠調製出解藥,穀之磬忙碌了兩天兩夜,掏空了自己身上的所有家底。“差一味天絲金鳳草,這味藥材隻種在我師父的藥田裡,彆處沒有。”
“我給你的那些靈草之中也沒有嗎?”楚衍將先前在東之巔迷宮中找到的天材地寶的藥材都給了穀之磬,按理說,楚家的典藏豐富,不可能缺的。
“有,但我用完了。”穀之磬歎息,“是我先前沒有找到正確方法,耽誤了時機。”
“從這裡去你師父藥田,要多久?”謝雲冥問。
“如果是從內穀那邊進去,有瘴氣的乾擾,一個來回怕是要耽誤半天。”穀之磬看了一眼他們身後的大榕樹,“但抄近路的話,來回一個時辰就足矣。”
“近路是什麼?”楚衍詢問。
穀之磬露出一張嚴肅的臉,“平時這個秘密不能外露的,眼下是非常時刻,看到廣場中央的大榕樹了嗎?榕樹底下有一條通往師父住處的路,”
“嗯?竟然還有這種秘密?”楚衍詫異了,他是沒有想到藥王穀穀主會把暗道修到這種地方。
“這條路也不算秘密,穀微禾當初就是從這條暗道中和家主一起出來的。”北漠在一旁給楚衍解釋。
“什麼?!我師父竟然知道!”穀之磬睜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楚衍輕輕:“他為什麼不能知道,難道這條暗道不是他挖的嗎?”
“這條暗道是我挖的。”在諸多好奇的目光中,穀之磬的神情帶上些許滄桑,“誰小時候沒有個叛逆的時候,我師父老抓我背藥材典籍,我受不了的時候就從他院子裡跑出去玩,走的就是這條道。”
還以為自己當年有多機智,沒想到薑還是老的辣。
穀之磬發覺自己從她師父身上學到的知識還沒有她師父一半多。
“你師父種植的靈草不會被瘴氣腐蝕掉?”楚闕有些好奇。
“不會,他院子中的靈草都設下了防護結界,就像內穀和外穀的結界一樣,隻要結界沒有破碎,靈草就不會被腐蝕。”穀之磬回答。
“既然如此,那我們快走吧。”楚衍咳了一聲。
大榕樹很大,或許是受了神木烏有的影響,它是藥王穀中少有不被瘴氣侵蝕的草木之一。穀之磬將自己的靈力和蠱王的氣息一並傳給了大榕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