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夜鶯在鳴叫, 蘇月禾舉著手電筒,把屋頂一片都照亮了。
蘇柏鬆昨天挑水回家,不時往屋頂上看,就引起了蘇月禾的注意。
特彆是他吃了晚飯, 還去找大伯家借手電筒, 大伯家手電筒沒電池,他還不死心, 又去隔壁趙六福家借。
這個年代, 誰家有個手電筒都像寶貝似的, 哪裡肯輕易借給彆人。
蘇柏鬆在外麵沒借到手電筒, 也沒來找蘇月禾借, 這就很奇怪。
畢竟蘇柏鬆麵上和她家關係還是不錯的。
蘇月禾一直沒睡,直到聽見了對麵房間門門輕輕打開……
蘇柏鬆以為自己已經很小心,儘量不發出聲響, 誰想到, 大半夜的被蘇月禾逮個正著。
眼見爺爺房間門窗戶亮起燈光, 蘇柏鬆趕緊從竹梯上爬下來。
“你去房頂上拉屎?”蘇月禾不可置信地盯著他。
蘇柏鬆剛才太緊張了, 才會衝口而出去拉屎,“有老鼠。你沒聽見嗎?大姐。”
蘇老爺子透過窗戶往外看, 緊張問道:“誰啊?”
“爺爺,是我, 蘇月禾, 還有蘇柏鬆。”
“你們乾什麼?”蘇老爺子不等他們回答, 端著油盞往房門口走去。
窗戶裡的燈光隨著蘇老爺子的身影越來越暗, 之後完全消失,蘇柏鬆眼看爺爺要出來了,他著急忙慌地把竹梯往柴草間門扛。
蘇月禾的手電光亮, 直接打在蘇柏鬆的後腦勺上,她也沒繼續追問,大半夜的,她不想引起更多人注意。
很快,蘇老爺子出來了,他問是怎麼回事。
扛梯子的時間門裡,蘇柏鬆已經想好了解釋:“我半夜醒來聽見有老鼠往瓦背上跑,聽那聲音是大老鼠,我就跟出來了……”
“大老鼠?”蘇老爺子迷茫地往屋頂上看,“你聽見聲音了?”
“我聽見聲音了,所以才跟出來,想打老鼠。”
蘇老爺子問蘇月禾:“你聽見了嗎?”
蘇月禾並不想跟蘇柏鬆對峙,魚死網破,把事情鬨大,似乎並沒有什麼好處。
但她又不想這麼不給點教訓就放過他。
蘇月禾道:“但是剛才蘇柏鬆說,他在房頂上拉屎!”
“什麼?”蘇老爺子震驚,直接手背五指山敲過來,打在蘇柏鬆的腦殼上。
蘇柏鬆痛得捂著腦袋,也不敢大聲嚷嚷:“我不是,我本來是起來拉屎的,結果聽見老鼠的聲音,我追老鼠來了。大姐剛才突然說話,嚇了我一跳,我本來就是要起來拉屎嘛……”
蘇月禾故意刁難:“不心虛,你乾嘛嚇一跳。”
蘇柏鬆急得一頭是汗,他辯解道:“大晚上,就我一個人,突然一個聲音,你說嚇人不嚇人。”
確實嚇人,但蘇月禾不承認:“我打著手電筒,在梯子底下問你,有什麼可嚇人的。”
蘇柏鬆:“……”
蘇老爺子越看蘇柏鬆越覺得可疑,他伸手往蘇柏鬆褲兜上摸,褲兜上沒摸到東西,又去摸他腰身上的衣服。
“爺爺,我沒偷東西!我真的是找老鼠。”蘇柏鬆急急解釋,他把身上的袋子都翻出來,“你看,什麼都沒有。”
蘇老爺子在蘇柏鬆身上沒搜到東西,才作罷。
他壓著聲音,又打了蘇柏鬆一下,才教訓道:“以後發現老鼠,你就大聲叫人,彆自己一個人在這兒鬼鬼祟祟的尋摸,要是遇到哪個眼睛不好的,不知道是你,直接把竹梯給你抽了,能把你摔死。”
“曉得了。”
“都趕緊回房睡覺吧。”
蘇柏鬆如獲大赦,一溜煙跑了。
蘇月禾打著手電筒送爺爺回房間門。
一夜無話。
第二天蘇月禾五點多就進山了,大概十點鐘才回來。
回來後,她把自己找的藥材放兩個竹匾裡,拿到東側屋頂上去曬。
她在蘇家樓裡轉了一圈,除了大伯家的兒媳和小孫子外,隻有爺爺在家。
蘇月禾去敲爺爺的房門,爺爺此時正在研磨鐵打藥。
蘇老爺子看了蘇月禾一眼,問:“你換地方曬了嗎?”
“換了。”蘇月禾自顧拉過凳子,坐在爺爺邊上,幫他攏藥材。
“爺爺,你說昨晚,蘇柏鬆在找什麼?”
蘇老爺子停下手上動作,“不是找老鼠嗎?”
“我昨晚一直沒睡,我沒聽見屋頂上有老鼠的聲響。”
蘇老爺子:“……”
“而且蘇柏鬆找老鼠,他去扛竹梯,不應該從東邊爬上屋頂更方便嗎?他為什麼非得繞一圈,專門繞到爺爺你這邊來?”
這個問題,蘇老爺子想了一宿,他也在懷疑,所以他昨晚放心不下,一直沒睡,就在窗邊上盯著。
“還不是因為他看見爺爺你三番五次不讓我在這邊屋頂曬東西,這可能觸發了他某些聯想。”蘇月禾放低聲音,“爺爺,是他多想了嗎?”
蘇老爺子抿著唇,若有所思,“你覺得他在想什麼?”
蘇月禾微笑著反問:“你以前跟他說過什麼?”
蘇老爺子皺著眉頭,他沒跟蘇柏鬆說過什麼,隻是老婆子還在的時候,蘇柏鬆當時也還小,跟著他們睡,晚上他夫妻兩個聊天,曾經透過一點風。
蘇月禾看出了爺爺的猶豫,他年紀大了,確實沒辦法再爬上屋頂,所以現在很被動。
一有風吹草動,他就像那受驚的鳥,比誰都著急。
“我猜他可能還會再尋找機會去屋頂翻找。如果爺爺你需要我幫忙,我可以去幫你把東西取下來,你也不用告訴我是什麼,我權當什麼都不知道。”蘇月禾說得很坦誠。
爺爺在日本鬼子打過來的時候,就開始把家產一點點慢慢變賣全換成了黃金,書中沒說他把黃金藏哪兒,隻說大部分被偷了,剩下一些,後來他也全部給了兒孫中最爭氣的蘇柏鬆。
原書中爺爺藏起來的金子被誰偷走的不知道,但現在,再不轉移,很可能都會被蘇柏鬆這臭小子偷了去。
蘇老爺子往房門口張望:“還有誰在家?”
“就爺爺你和我,大嫂帶著娃兒在西側屋。”
蘇老爺子手指輕輕拍了拍椅子,他盯著蘇月禾,目前他也隻有大孫女可信了。
“去搬梯子來。”
*
收了玉米的旱地裡,生產隊很快組織社員把冬小麥種完了。
莊順蘭趁著空閒找了建房的師父,談好了工錢,打算先把三間門正房的地基挖好。
趁著稻穀還沒到時間門秋收,她計劃和蘇月禾兩個去石材廠把地基石料先買好運回來。
運石材可不是簡單的事,畢竟路途太遠了,蘇月禾去公社開會的時候,花錢請公社拖拉機師父幫忙,用拖拉機把石料從石材廠運到了公路邊。
從公路邊的竹林回村還有兩裡路,山路已經修了大半,目前還不能通拖拉機,隻能靠人力搬運。
村裡沒出工的青壯年,為了一口肉,都願意來幫忙,花了半天時間門,用板車和籮筐把石材全部運到了小排嶺。
為了感謝大家幫忙,莊順蘭又做了一桌子好菜,臘肉燜筍絲豆腐、辣炒菌子、香煎鹹魚和水煮卷心菜。
來幫忙挑石頭的鄰裡端著碗邊吃飯邊在院子裡溜達,有人走到豬圈外,也不嫌臟,看著那幾頭白豬,嘖嘖稱奇。
“怎麼長這麼大了?”
“才買回來多久啊?一個月不到吧,這也長得太快了。我們家養兩個月都長不了這麼多。”
“良種豬這麼能長?”
良種豬雖然是比黑豬長得快,但蘇月禾家的豬長得快,主要還是因為被她施了膨脹術。
有人問:“蘭嬸,你家豬平時喂什麼,怎麼長這麼好?”
莊順蘭端著碗走過來,她現在可得意了。
因為她家豬長得簡直可以說是匪夷所思,她之前還念叨蘇月禾買白豬浪費錢,現在她都不念叨了,當然也不會當麵誇獎,隻暗暗誇讚自家女兒有眼光。
莊順蘭道:“這些良種豬,要吃麥麩和玉米,可金貴了,能長也是因為能吃啊,我們家都快被吃窮了。”
“你們蘇運昌在縣城吃國家糧,他有錢有門路,能幫你買麥麩玉米,這豬不養白不養。”
莊順蘭也不好說這都是她大妹兒買的,說了,彆人肯定會問,蘇月禾哪裡來的錢?
都知道挖藥材這麼賺錢,都一窩蜂進山采藥去了。
她笑道:“你們也可以去買來養嘛,縣城有豬苗賣。”
趙二福看到這邊人多,他今天沒來幫忙,但他女兒趙青霞來幫忙了,他走過來湊熱鬨:“我前天去縣城趕集,沒看到有賣良種豬苗的。”
莊順蘭不信,多半是趙二福看到白種豬苗價格貴,沒舍得買,她笑道:“那這多少也要看運氣的。我早說勻你兩頭,你又不要。”
趙二福一直看她們家六頭白花花的小豬眼饞,他順勢笑道:“那你現在勻我兩頭。”
莊順蘭知道他買不起,隻想撿便宜貨,故意氣他:“你願意給多少錢?就你給的那個價錢,你買不起我家的豬。”
趙二福:“現在這幾頭小豬都長這麼大了,你不能再賣一塊錢一斤吧?”
莊順蘭轉身就走:“你啊,還是去買彆人的吧。我們家六頭豬就自己養著,不賣了。”
蘇月禾站在屋簷下吃飯,她瞥見蘇柏鬆手裡拿著一把彈弓,爬到屋後麵的一棵樹上,往蘇家屋頂打量。
這家夥,估計還在盤算,怎麼找機會偷偷往屋頂上爬呢。
三妹和四妹也都蹲在屋簷下,雙胞胎不止性格不一樣,她們一個瘦一個胖,長得完全不像。
三妹比較瘦,她穿著蘇月禾的衣服有點顯大,她瞄了眼山上的蘇柏鬆,輕聲道:“他最近神神叨叨的,有點不正常。”
四妹問:“誰啊?”
三妹:“蘇柏鬆啊。”
蘇月禾看三妹碗裡沒菜了,她把一塊臘肉夾她碗裡,輕聲道:“彆管這麼多,你們就當做看不見。”
三妹就著臘肉吃了一大口飯,“他想讀高中,三嬸不讓他讀,想讓他早點出來乾活賺錢。我怕他想不開。”
三妹看著聰明又伶牙俐齒,但她沒有四妹心思細膩,四妹道:“他才不會,他會想辦法爭取,不會想不開。三嬸說是不讓他讀,最後肯定會讓他去的。”
三妹:“你覺得三叔三嬸供得起?”
四妹站起身,把碗裡的菌子也夾了一塊給她三姐:“咬咬牙怎麼就供不起了?三嬸放出話來不讓蘇柏鬆讀高中,可能是看爺爺會不會拿出錢來供他讀書。”
“爺爺哪兒有錢。”三妹的視角裡,爺爺沒錢,有一點錢都貼給窮苦的病人了。
四妹不以為然:“誰知道。爺爺就算再窮,沒有十塊也有八塊吧?蘇柏鬆的成績不差,爺爺可能想要家裡出個大學生,願意拿出老本也不一定呢。”
三妹被四妹說服了。
蘇月禾笑著摸了摸四妹蘇月青的腦袋,四妹就是那個人不可貌相的人精。
“大姐我幫你把碗拿進去。”四妹接過蘇月禾的碗,進了廚房。
四妹不單單是人精,還善解人意。
蘇月禾上樓去,她準備進山撿點新鮮的菌菇,明天去縣城,可以帶給梁正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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