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挫敗的情緒在陽光下無處藏匿,蘇穎胸口突然激湧起一股情緒,她真正意識到這是個全新開始,仿佛女人們手中都攥著可愛的人民幣,正微笑朝她走來。
樂觀的人總能在各種環境中自我調整,蘇穎心情變好,又覺得渾身充滿乾勁了。
她身影漸漸融進人潮,沿著步行街往北走。
街角有家照相館,門麵略小,窗框和門板上刷著複古的綠油漆,牆圍很低,水泥砌製,上麵印著幾個交疊的菱形花樣,旁側還放了輛掉鏈的二八自行車。這種懷舊風格與周圍的現代化樓宇不太協調。
蘇穎驀地駐足,被櫥窗裡一張老照片吸引住——陰雨連綿的古老小巷,女子肩上落了把油紙傘,一條青石板的小路在她身後蜿蜒至儘頭,兩側牆壁難掩斑駁痕跡。她穿著素雅的青色旗袍,有純白花朵纏繞著藤蔓在她身上靜靜綻放,旗袍的開衩沿著腿線垂落,裙口輕掃腳麵,女子端莊嫻靜的氣質隨著擺胯的姿勢向外展現,她笑容很淡,內斂卻不失自信。
蘇穎心中讚歎一句好美,又盯著看了許久,才轉身離開。
兩天後裝修工作徹底完成,開店所需的一些列手續也已齊全,蘇穎開始專心布置陳列並兼顧迎客。
店鋪正式開業這天郭尉沒到場,派人送來花籃和一個烏拉圭紫晶洞瑪瑙聚寶盆,單看成色就知價格不菲。蘇穎暗暗吐槽郭總老套沒心意,這麼個大東西放在哪兒都覺得不合適,倒不如送幾疊鈔票來的實際。
之後一連數天,蘇穎早出晚歸。
店鋪初期運營不敢懈怠,沒人幫忙,大事小情都需要她親力親為花心思去做。
郭尉那邊有兩個聚會她給推了,商場九點半關門,盤貨之後驅車回家已是深夜,有時他睡著,但多數情況臥室空無一人,新婚夫婦竟如租客一般你來我走,多日沒有見過麵。
這天蘇穎又晚歸,孩子們早早睡下,鄧姐見她滿麵倦意地回來,立即從廚房端出一直溫著的飯菜,坐餐桌旁陪她說會兒話就去睡了。
蘇穎餓急了狼吞虎咽,胃部感到不適時,飯菜早就一掃而空,卻沒嘗出什麼滋味。
回到房間,她從衣櫃裡翻睡袍,可翻來翻去怎麼也翻不到,一拍腦袋才想起昨晚灑了西瓜汁,被她扔進了洗衣房。於是她隨便抓起一件,邊走邊往下褪衣褲,到浴室門口時身上已經所剩無幾。
蘇穎痛痛快快洗個熱水澡,出來忽然發現房中多了一個人。
郭尉一身深灰色西裝,領帶仍舊一絲不苟的係著,一手拿著她的長褲,正弓身去撿落在床尾與尾凳縫隙的雪紡襯衫。
蘇穎愣在門口,這情形不免有些尷尬。
郭尉倒自然,朝她看去一眼,目光停頓片刻:“洗完澡了?”他把手中衣服搭在角落的貴妃榻上。
蘇穎說:“你今天回來的挺早。”
“也不早了。”他抬腕看了下時間,順勢解開表帶擱在桌子上:“差十分十二點。”
蘇穎沒說話,走到床邊坐著,用毛巾裹住濕漉漉的發尾慢慢擦拭。
浴室裡的熱氣彌漫出來,一室清香。
兩人都沒說話,氣氛有點像考試交卷前那五分鐘,焦灼又難熬。
不知過去多久,蘇穎抬頭,男人西裝已經脫去,襯衫領口外翻,露出一截修長又線條立體的脖頸來。這會兒他正靠著桌子不緊不慢地解袖扣,目光卻若有似無地落向她這邊。
蘇穎這件睡裙太過性感,細肩帶,高開衩,光滑的黑色絲綢襯得她肌膚雪白。
早已忘記是什麼時候買的,她很久沒穿過。
年紀小時,總是怎麼大膽怎麼來,站在那人麵前,就愛看他對著自己咬牙切齒,說“誰準你這樣穿的,趕緊給我包嚴實再出來”,然後擋住所有人的目光,將衣服披在她身上。
肆意妄為的年紀,他在身邊,感覺被全世界寵愛著。
後來都變了。
她的生活裡不再有男人,那些對愛情以及婚姻的憧憬全部破滅,終日圍著孩子、金錢轉,心和身體一樣,變成了乾涸的土壤。
直到現在,麵對郭尉幽深略帶直白的目光,她竟感到彆扭又羞赧,臉頰刷一下變得滾燙。
蘇穎板起臉說:“你看什麼。”
郭尉比她淡然得多,“浴室有吹風機。”
“不用了。”她扔掉毛巾,並著雙腿快速鑽進被單裡:“我睡了,你要洗澡麼?麻煩先把臥室的燈關一下。”
郭尉覺得她這一係列行為有點滑稽,明明想把逃避表演的高明一些,卻適得其反。
他忍不住勾了下唇,“好。”
郭尉關了燈,去浴室取來吹風機,坐在床邊,挑起她的發尾幫她吹乾。
他感覺她的身體有些僵硬,不自覺的,動作輕緩幾分。
蘇穎背對郭尉躺著,暖風緩緩送來,發根處有輕微的拉扯感,力度拿捏精準,舒服得令人昏昏欲睡。她覺得意外,同時心中漫過一絲異樣,根本沒想到他會有這樣親昵的舉動。
整個過程顯得相當漫長,當吹風機的嗡嗡聲停止時,蘇穎心中咯噔一聲,越發不安。他沒有離開,手指梳了梳她的發絲,掌心擱在她耳旁不動了。
蘇穎緊閉雙眼微抿著唇,多怕他的手會順著她脖頸往下滑,也許是貪戀那一點不切實際的暖意,總之,她現在不想。
而郭尉沒有更多動作,他看著被單下纖瘦卻不失豐腴的輪廓,斟酌片刻,沒埋怨她早出晚歸,也沒說“需要多少錢我會給你,不用那麼拚命”之類的話,他隻道:“我覺得你有點辛苦,店鋪那邊可以請個人幫忙。”見她沒反應,又說:“顧念剛轉學,不知道功課怎麼樣,我這段應酬太多,你最好抽點時間照看一下。”
半刻,蘇穎應了聲。
郭尉起身去浴室,不久,裡麵傳出嘩嘩水聲。
蘇穎睜開眼,看見暖黃的光線透過磨砂玻璃映在床尾。
房間中聲音很單調,更顯夜的寂靜,要不是他擱在床頭的電話不厭其煩地振動,她幾乎迷失在那片溫柔的光影裡。
蘇穎不是故意要看的,信息不止一條,她稍微懸起腦袋,便瞥見屏幕上“季妍”的名字。她不知道這人是誰,但莫名的,腦中出現一張梨花帶雨的臉。
忽然之間她明白了,“溫柔”隻是男人對女人慣用的手段而已,可以操控,並不見得情濃所致。
想通這一點,蘇穎竟如釋重負般輕鬆起來。
郭尉洗完澡時,蘇穎已經睡著了。
手機提示燈在夜裡不斷閃爍,他拿起來準備翻閱,一看是季妍,絲毫興趣都沒了,直接刪去對話框,上床睡覺。不久後,手機又嗡嗡振動了兩下,本以為還是她,郭尉沒有理睬。
轉天早上才看見消息來自前妻,他稍微怔了幾秒。
那人說:前些天在一個無名小島上,手機接收不到信號,聽說你結婚了。
第二條的發送時間在半小時後,她說:祝你新婚快樂。
郭尉盯著那幾個字看了會兒,動動手指,終是回了句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