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冉穿了件改良旗袍,掐腰百褶裙的款式配以窄窄的長袖管和立領,盤扣下麵有一個水滴形的鏤空設計。用極淺淡的水藍色為底,上麵繡著大團的嫩粉色花朵,鉛灰色蕾絲做滾邊,幾種顏色明明淡到無味,搭配在一起,卻讓人有種視覺上的衝擊。
麵料像是雙宮絲的,厚實又有光澤,上衣貼合身體曲線,裙擺挺括,每一條褶皺都均勻筆直。
這件旗袍很驚豔,使鄭冉的氣質除了高冷又增添幾分端莊典雅,隻是,她一開口,說話總不那麼討喜。
“再晚來一會兒,不如直接給阿姨過明年的生日。”
郭尉淡道:“去拿蛋糕,耽誤些時間。”
鄭冉輕哼了聲,目光落在蘇穎身上,故作意外:“哦是你,你怎麼也來了?”
蘇穎還在欣賞她的衣服,幾個字生生傳入耳中,那語氣聽上去十分彆扭。她本不想與鄭冉鬥嘴,卻禁不住她再三挑釁,笑著:“你都在,怎麼能少了我呢。”
鄭冉皺一下眉。
蘇穎挽住郭尉手臂,聲音柔了幾度:“我老公的媽媽,自然也是我的呀。”她一句話糾正了親疏關係,輕輕眨兩下眼睛,語氣做作卻不失調皮。
“你……”鄭冉氣的不行。
郭尉無聲笑了笑,轉頭看向身邊的人,她眼中亮亮的,那一絲狡黠裡充滿了孩子氣。
鄭冉捕捉到他嘴角的弧度,頓時覺得被這夫妻倆合夥欺負了。
蘇穎接著說:“你今天很漂亮,”頓了頓,小聲嘀咕一句:“隻是這衣服……”
鄭冉下意識低頭打量自己著裝。
蘇穎吞吞吐吐:“沒事兒,挺好,衣服挺好的。”
不給鄭冉時間反應,蘇穎帶著兩個小朋友先溜進郭尉的房間。
郭尉跟在後麵。
她的欲言又止,比直接罵她還叫人膈應。
鄭冉拂幾下裙擺,一口氣憋在胸口,不發泄可能會爆炸,她叫住郭尉:“楊晨前些天和我通過電話,她有回國的打算,你知道麼?”
鄭冉說完盯著郭尉的臉,想在他臉上看到驚慌失措或是落寞的表情,如果都沒有,其他什麼微小變化也可以,她這個名義上的弟弟向來善於偽裝自己。
郭尉說:“不清楚。”
鄭冉抿了下唇,又道:“之前沒告訴楊晨你再婚了吧,我和她說起時,她挺意外的。這幾年她世界各地散心,隻可惜還是一個人。”
“婚禮挺急的,沒來得及邀請她。”郭尉握著門把手,轉身要進去。
“其實我挺好奇……”
郭尉腳步頓了下。
鄭冉說:“想問問你,身邊換了一個女人生活,到底是什麼感受?”她挽了下頭發,緊接著又問:“多年感情說扔就扔,難道不會留戀?不想挽回?是不是你們男人都這麼瀟灑,經不起時間考驗也受不住誘惑,拿得起,更放得下?”
郭尉認真思索片刻:“給不了你準確的答案,”頓了頓,多說一句:“也許經曆過就能明白。”
他開門進去了,她轉身下樓。
可惜的是,鄭冉沒仔細琢磨他後半句話的意思,她隻沉浸在彆人的故事裡,心中憤憤不平,痛恨老天太偏心,把世間所有的癡情都給了女人。
她沒從郭尉表情中看出蛛絲馬跡,無法判斷他是真的放下自在,或者隻是表麵雲淡風輕。也許“猜不透”是壞男人的標簽之一,正是這種神秘感,才讓女人對他趨之若鶩。
還記得那一年,她與楊晨剛剛升入大三。兩人相交多年,從初中到大學一直都有著共同的喜好和誌向,讀美院時,她們同係不同班,有時共用相同的階梯教室,相同的授課老師,宿舍也隻一牆之隔而已。
一整年裡,鄭冉發現自己的興趣不單單是繪畫,竟沉迷於服飾設計的選修課裡無法自拔,楊晨則和幾個學姐專心搞畫室,她天賦較高,擅長人物素描與油畫,風格寫實,在當時的校友中已經小有名氣。
想想那時候她們躊躇滿誌,未知的明天是那樣有魅力,也因而對未來充滿期待。
沒過多久,父親再婚。
鄭冉沒為此太過傷心或感到反感,她自認比較成熟且善解人意,母親去世多年,父親應該有他自己的生活,何況仇女士並沒苛待她。
她有個兒子,是隔壁工大的大一新生,沒搬來同住,在學校外的居民樓裡租了個小單間。
一天,仇女士請她幫忙送幾樣日用品和吃食,剛好她和楊晨準備去采風,便順道跑一趟。
他們在教學樓通往食堂的一片樹蔭下相約見麵,鄭冉把東西交給他,介紹時,她故意逗他:“這是楊晨,我好朋友,論輩分你得叫聲姐姐呢。”
她當時忘了去觀察楊晨的表情。
隻記得高高大大的男孩視線轉到楊晨身上,極淡地笑了下,說了聲謝謝,卻沒加任何稱呼。他舉止既不熱切也不疏離,不殷勤也不靦腆,外表平靜,心中想什麼讓人猜不透。
後來又見過幾次麵,具體內容已是記不清。
直到有一天,鄭冉在楊晨的畫夾裡發現一幅畫,是男孩潔白的襯衫衣角,在微風中漫不經心舞動的樣子。
畫紙下麵寫了兩行酸掉牙的文字:暗戀的心啊,就像深埋在土壤裡的種子,經不起細雨澆灌,終有一天,會冒出幼嫩的芽尖兒來……
除此之外,她還看到,角落裡有個極小的“尉”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