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尉洗完澡出來, 在書房裡找到蘇穎。
她穿著睡袍, 整個人縮在沙發裡, 指尖夾了根煙,正一口接一口地吸。
已經夜深人靜,桌上台燈散發著柔柔的光。
郭尉脖頸上搭了條毛巾, 擦擦頭發,走過去,兩指捏著煙身給截下來。
“怎麼還不去睡?”
蘇穎沒有抬頭,手指卷了卷睡袍帶子:“你給了那人多少錢?”
郭尉按熄煙,走到她旁邊坐下:“不太多, 也不太少。”
蘇穎沒有追問具體數目, “我以為你叫他過去是要打架。”
“我像是容易衝動的人?”
蘇穎聳聳肩。
郭尉說:“打人是最沒效率的一種方式, 解決不了問題,還會徒添麻煩,一般情況下,不可取。”
“是怕打不過吧。”
郭尉半真不假地點頭, 慢慢說:“的確, 有這方麵的顧慮。”
蘇穎笑了笑, 但這笑意卻未達眼底,她現在心情低落, 終於體會到不想說話也不想動的感覺。
隔了會兒, 郭尉問:“想什麼呢?”
蘇穎枕著扶手躺下來, 有氣無力道:“錢你還要麼?我會慢慢還給你。”
郭尉說:“記得付利息。”
“你送我的紫晶洞很貴吧。”
郭尉隨手拿起旁邊的雜誌翻了翻, 垂著眼:“秘書幫忙選的, 沒多貴。”
“彆安慰我了,我以前偷偷查過。”
郭尉:“......”
蘇穎說:“你總結的沒有錯,我衝動易怒,不夠理智,太容易情緒化,這些弱點的確能致命,現在終於自食惡果了。”
他頓了頓:“那天你似乎覺得自己沒做錯。”
“當時的確這樣認為。”
人在利益麵前容易迷失本心,變得狹隘、自私、醜相畢露。從前的她不是這樣,但經曆越多越畏首畏尾,如果能夠預知結果,蘇穎未必還有勇氣幫著周帆出頭。金錢的確能測人心,不是她看得太重,隻是身不由己,因為店鋪經營幾乎用去全部積蓄,承載了現階段她對生活的所有寄托。她願意對她施以援手,卻也不想一無所有。
蘇穎說:“如果當時我能再冷靜些,不去激怒他,哪怕吃點虧,局麵都不會這樣糟糕。”
郭尉說:“彆太較真,事情過去了再糾結沒意義。”
蘇穎不吭聲。
兩人安靜待了會兒。
郭尉百無聊賴地翻著雜誌,忽然問:“想不想聽雞湯?”
蘇穎懨懨的:“不想。”
他說:“成功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蘇穎掀開眼皮瞥他:“這話是從‘正義’身上借來的吧。”
郭尉低聲笑了,合上雜誌,挺由衷地鼓勵說:“不要氣餒,你必須明白,做生意首先要學會虧。”
蘇穎覺得他這話純粹站著說話不腰疼,拿腳尖踢了踢他大腿:“不如你言傳身教,先虧個給我看看。”
誰知郭尉一把抓住她腳腕,嘴角含笑,凝視她片刻:“近二十年不太可能。”
“話彆說太滿。”
“我以為,你清楚我的‘實力’。”
蘇穎忽然間讀懂他言外之意,這人又一本正經耍流氓。她忽覺不自在,目光瞥過去,他疊著腿,扭頭悠閒地看她,眼睛黑亮而深邃,笑意滿滿。
蘇穎想要收回腿,郭尉虎口緊了緊,輕鬆一拉,便將她小腿搭在自己大腿上。那處皮膚久不見陽光,光滑白皙,潤玉似的。
郭尉說:“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一體兩麵,壞事的背後未必都是消極影響,說不準某天你還要感謝他。”
“張輝?”蘇穎哼道:“真要感謝他全家。”
郭尉捏了捏她的腳,“你不一直想要轉變經營方向?也許是個契機,可以考慮變通一下。”
蘇穎把這話反複咀嚼兩邊,眼前忽地一亮。
她愣愣看著他,幾乎忘記腳上擾人的癢意。
郭尉未注意蘇穎臉上表情,沒說太多,她這次遭受打擊挺大,估計要緩上一段日子。
“歇歇吧,有什麼打算等到年後再說。”他在她腳背上拍了一記,“晚了,睡吧。”
轉天早上,郭尉準時起床。他生物鐘向來規律,每天六點去跑步,七點到家,洗澡吃飯,然後精神煥發地去公司。
住處對麵就是邱化市最大的景觀湖,湖麵奇石嶙峋,中間隱著亭子,有一條曲幽小徑通往外界。每早水麵靜止,霧氣繚繞,景色宛若一副水墨,彆有韻致。
湖的四周圍繞灌木,裡麵是一圈3.8公裡的跑道,以郭尉速度,剛好四圈。
七點時,郭尉回來,蘇穎正坐梳妝台前,用頭發遮擋額頭紗布。
他感到意外:“起這麼早?”
“嗯。”她微張著嘴,貼近鏡子塗口紅:“送他們去興趣班。哦對了,把你的車借我用一下,你兒子不太習慣坐我的車。”
“也是你的,借就沒必要了。”
蘇穎“嗯”一聲不再說話,揚起下巴刷睫毛。窗外太陽初升,陽光照在她臉上,除了一些淤痕,她氣色竟比昨日紅潤飽滿許多。
郭尉瞧她兩眼,脫掉運動衣,走進浴室。
他迅速衝個澡出來,蘇穎還在原來的位置坐著,低頭擺弄手機。
郭尉穿了件白底暗紋的襯衫,邊係袖扣邊走到蘇穎旁邊,從鏡中看她:“和誰發消息?”
蘇穎回複完這條,抬頭與他在鏡中對視:“周帆。”
郭尉沒細問,轉了話題:“然後呢?”
“什麼然後?”
“送完孩子準備去哪裡?”
蘇穎極輕地舒口氣:“店裡瞧一眼,然後去南園那邊看看旗袍店。”
郭尉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有了計劃,“不歇歇?”
“不歇啦,待著心慌。”
“還有一個月就是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