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蘇穎買了幾樣高級補品, 回老家參加葬禮不好帶什麼,大過年的卻也不能空著手。
到時下午兩三點鐘,老太太把鄭冉扣下住了幾天,加上晨晨頑皮, 平時冷清的房子終於有點煙火氣。
保姆來開門, 順便把她手上東西接過去。
仇女士從樓上探出頭,高興道:“小穎回來了。”
這稱呼叫蘇穎不由一愣:“是啊,媽媽。”
“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呢, 晚上好多準備兩道菜。”仇女士朝廚房說:“阿姨呀, 快去超市看看, 買些海鮮回來, 要最新鮮的。”
蘇穎受寵若驚,“不用麻煩了媽。”
“怎麼會麻煩。”她笑意盈盈, 邊說邊往樓下走:“念念快過來, 讓奶奶看看你瘦了沒有, 紅包都準備好啦, 就等著你回來呐。”
蘇穎拍拍顧念肩膀, 小聲說:“快去吧。”
小顧念瞧瞧蘇穎,一笑, 踢掉鞋子,歡快地跑向仇女士。
鄭朗軒帶晨晨出去遛彎兒了,蘇穎在樓下轉悠一圈, 最後在書房的陽台上找到鄭冉, 她身上蓋條毛毯, 正歪在躺椅裡看書曬太陽。
蘇穎悄聲過去,從玻璃窗旁探頭,拉長了音兒:“師傅!”
鄭冉早就聽見外麵的動靜,瞥她一眼:“叫誰呢?”
蘇穎努一下嘴,轉個身,背倚著玻璃窗:“少裝傻,旁邊又沒彆人。”
鄭冉哼了聲,“我可沒說收你當徒弟。”翻兩頁書,又問:“婚離了?”
“你可真記仇,我心情差,說話自然沒什麼遮攔。”她低頭弄著指甲。
“又不離了?”
蘇穎瞥她:“你就那麼盼著我和他離婚,離婚對你有什麼好處?”
鄭冉嘴角揚了揚,那笑容融進一片暖黃陽光中,還挺溫柔好看,可說話卻欠揍:“好處就是看熱鬨啊。”
蘇穎狠狠剜她一眼,扭頭出去。
仇女士已經去廚房準備晚飯食材,蘇穎想了想,挽著袖子打算過去套套近乎幫個忙。她父母離世早,跟長輩之間沒那麼多相處的機會,一時不知如何交流溝通,又暗想聽話乖巧的性子總不會叫人太反感,便笑臉迎人地湊到老太太旁邊,“媽媽,我幫您洗菜吧。”
她扭開水龍頭,緊張之下沒掌握好力度,水流太大,水花淋到蔬菜上又彈到池子外麵。
老太太輕拍了下她胳膊,嫌她笨手笨腳:“哎呦呦,快去外麵跟他們玩吧,彆在這跟我添亂了。”
恍惚間,蘇穎仿佛看見她與鄭冉相處時的樣子,不禁抿了抿嘴,大膽地挽住她手臂:“明年我在,一定幫您分擔家務。”
仇女士說:“家務用不著你們管,肯回來多吃幾頓飯就成。”她拿抹布擦著水:“你們都有事業,忙不過來時,就把晨晨給我帶,念念也一並帶來,這家裡還能熱鬨點兒。”
蘇穎特彆意外,一時不知說什麼好,袖口沾了些水,她反複蹭了蹭:“您不嫌鬨麼?”
老太太笑著:“我們這歲數,鬨也鬨不了幾天了。”
她塞盤水果到她手中,就給人往外轟。
蘇穎慢慢走出去,拿了顆草莓放進口中,酸酸甜甜,水分很足。她腳步忽地頓住,折返回去,小偷一樣趴在廚房門口,探著頭小聲說:“謝謝您。”
老太太扭頭,她先逃了。
她摘菜的動作慢下來,不禁想到郭尉對她的那些評價,這孩子好像忽然之間討喜多了。
蘇穎端著水果盤走到顧念旁邊。
顧念正獨自坐在沙發上,手裡紅包露出厚厚一遝鈔票,他低著小腦袋,手指刷刷劃了兩下。
蘇穎湊過去坐。
顧念抿抿嘴,小聲說:“奶奶給了很多錢。”
“那你有沒有謝謝奶奶?”
顧念點頭。
蘇穎托著下巴:“給你就收起來吧,但是不許亂花,用時必須提前問過我。”
他忽地抬頭,眼睛亮亮的:“真的可以嗎?我還是第一次收到這麼多壓歲錢。”顧念高興一瞬,表情又瞬間垮下來:“以前都是姑父給我,姑姑還會給我買新衣服穿呢。”
“姑父今年也有給,在媽媽手機上,還有郭叔叔的,紅包比你手上那個還要大。”蘇穎說:“所以疼念念的人更多了,應該高興才對呀。”
顧念嘻嘻笑起來:“真的嗎?”
“當然。”
“那我們什麼時候能回趟洛坪,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們了。”
蘇穎心中默默計算了下日子,摟著他肩膀:“下個月回去,好不好?”
兩人正說著,門口忽然一陣鬨嚷聲,鄭朗軒半路碰見保姆買菜回來,手裡拎著大大小小很多提袋。蘇穎迎上去,跟鄭朗軒拜個晚年,又低頭捏了捏晨晨的臉。
這孩子與她不太親近,同顧念相處久了,幾天未見麵,倒是興奮熱情。
倆小孩湊到一起說話去了,顧念沒提葬禮的氣氛,隻說北方天氣好冷,雪好白好厚,踩在腳底咯吱咯吱地響。
晨晨很是好奇,多問幾句,顧念耐心給他描繪。
晨晨又說過年那天自己吃了很多甜點和零食,本來想留些給他,一時沒忍住都給吃光了。
顧念問:“媽媽說你數學不會做,可是我們不都做完了?”
晨晨從果盤裡拿個大蘋果,咬一口,皺著小眉頭直歎氣:“唉,被迫那麼說的唄。”
很快到了晚飯時間,餐桌上還算熱鬨。
飯後鄭冉又提起想回家的事,老太太直瞪眼,又衝蘇穎說:“郭尉出差了,家裡沒人,你們正好也在這住下吧。”
蘇穎婉言拒絕,衝顧念使眼色,顧念背地裡拉了拉晨晨衣角。晨晨也被老太太的嘮叨煩了好幾天,加上顧念回來一時新鮮,兩人便異口同聲地想要回家住。
仇女士還想留人,鄭朗軒趕緊在桌底踢她的腳,老兩口對視一眼,她便明白他的意思,忍了忍,終究沒開口。
又聊些彆的,天色不早,仇女士準備上樓收拾晨晨的東西。
客廳終於安靜片刻,鄭冉口型對蘇穎說:“把我帶走吧。”
蘇穎挑眉,口型回:“聽不見,說什麼?”
鄭冉瞧了她一下,抱著手臂靠向椅背,這次倒是不慌不忙說出聲來:“我說,你還想不想拜師學藝了?”
蘇穎:“.…..”
今天仇女士對蘇穎好像格外寬容,最終她把她解救出來,老陳早已回去,她開著車先將鄭冉送回家。
臨彆前,鄭冉從手袋裡抽出一個紅包:“給念念的,不比仇姨那個厚,算是片心意吧。”
……
整個下午順利得有些不真實,蘇穎開著車,偶爾側頭望一眼外麵,天幕黑沉,五顏六色的光影下行人如織。
瀚陽路已經走過無數次,幾條岔路幾個紅綠燈她都記得清清楚楚。記憶是個很可怕的東西,會把許多看似不重要的點滴無聲無息輸入人的大腦中,搞不清從何時起,這座城市也變得熟悉親切起來。
窗開一道縫隙,濕潤微涼的風撲撞進來。音響中放著音樂,身後是兩個孩子嘰嘰喳喳的吵鬨聲,蘇穎一時恍惚,明明昨夜還在漫天飄雪的北方,今天卻開著郭尉的車,行駛在回家的路上。
也好像根本沒離開過一樣,隻做了場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