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穎靠坐在沙發扶手上, 一時沒吭聲。
鄭冉靜靜看著她,語氣超乎尋常地冷靜:“你在暗示我……他有外遇了?”
蘇穎吃驚抬頭,目光又轉開,仍是說不出一句話。
一整天下來, 鄭冉心中多多少少有預感, 她不再問,思考幾秒後,向她伸手:“車鑰匙借我。”
她越是平靜蘇穎心越慌, 不敢放鄭冉一人走, 便隨她一起下樓去。
蘇穎坐進駕駛位, 等王越彬的車子啟動後, 她們不遠不近地跟著。
鄭冉始終沉默,目光鎖在前麵的自家車上, 臉繃得很緊。
蘇穎也不說話, 腦中轉的飛快, 原本還猜想鄭冉是知情的, 現在看來並非如此。她一時反省自己跟下來是不是太衝動了, 鄭冉知道真相會是什麼反應,如果王越彬真的是與領導有飯局怎麼辦, 她要不要直接同她說明……
想得太多,蘇穎慌了神,路口還差幾秒變紅燈時, 她猶豫間踩了腳刹車, 沒有過去。
王越彬跟丟了。
車中氣氛緊張得喘不過氣。
開過路口, 鄭冉說:“靠邊停車。”
蘇穎隻好打右閃,找了處不礙事的地方把車停好。
下午兩三點鐘光景,陽光十分充足,車中沒開空調,渾身悶熱。
蘇穎降下車窗,溫溫的空氣湧了進來,轉過頭呼吸幾次,胸口的滯悶感才稍微緩解。
鄭冉看她:“你是怎麼發現的?”
雖然立場沒有錯,但這件事由她戳破還是欠妥當,便含糊了句:“發現什麼?”
鄭冉聲音很冷:“如果以後還想繼續來往,知道什麼就告訴我。”她拇指指甲輕輕摳著另一手的手背:“我最煩彆人把我當傻子,你應該清楚。”
她表麵雖平靜,一些細微動作還是泄露了此刻心情。
蘇穎沉默著,低頭擺弄手機,不經意間,指肚點進相冊,可猶豫片刻,又鎖了屏幕。
蘇穎冷靜下來,覺得這件事自己到這裡已經可以了,她轉頭看張冉:“彆人把你當什麼不要緊,最關鍵是你的感受和態度。你們夫妻之間的問題,我其實沒資格插手……希望你能理解。”
鄭冉沒有回應,視線稍微偏移瞧著車窗外。許久,她收回目光,從包包裡翻了幾次,最後在褲子口袋找到手機。
她給王越彬撥過去,聲音未有異樣:“你在哪裡?”
那邊說了什麼。
鄭冉說:“我扔垃圾忘記帶鑰匙,如果方便的話,先回來給我送一下。”
蘇穎已經打轉向燈掉頭。
車子停在小區對麵的馬路邊,鄭冉下車等待,他許是還沒走多遠,很快就返回來。
兩人站花壇邊說了幾句話,距離有些遠,蘇穎看得不太真切,隻見王越彬拉起鄭冉的手,貼近了,去吻她額頭,一臉情深加戀戀不舍的模樣。
蘇穎不得不承認,這男人很會演戲。
過了會兒,王越彬再次離開。
蘇穎見鄭冉快步走來,拿著手袋下車,把鑰匙交過去,隻說:“有事記得打電話。”
鄭冉垂著眼沒吭聲,坐進駕駛位,卻終是點了點頭。
蘇穎看著車子轉彎消失,想起手機裡的照片,翻出來刪除,不自覺輕歎一聲,去路邊攔車。
鄭冉開著車,一路跟到展貿國際下麵的西餐廳,巨大的落地窗內,王越彬與人見麵,對方卻不是什麼張局,而是個打扮精致的年輕女人。
他們麵對麵坐著,邊聊邊笑,偶爾牽起手親昵互動,偶爾彼此喂食。
周圍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張冉臉色一點一點變得煞白,坐在車裡許久沒有動。直到現在她仍不敢相信,那個人就是平日裡對她甜言蜜語、體貼入微、萬事都百依百順的丈夫,起初心中還抱有一絲幻想,要不是眼見為實,可能還會責怪自己太多疑,如今才發現簡直愚蠢透頂。
這頓飯吃了將近一小時,對她來說,時間仿佛又被拉長幾倍。
很快,他們結賬出門。
鄭冉鬆開咬得泛白的嘴唇,在褲子上抹掉手心的汗,再次跟上去。
晚高峰時段,交通擁堵,她與前麵的車隔了幾米距離,走走停停,半小時後,王越彬開著車進入一家KTV的停車場。
前後差了幾分鐘,鄭冉進去時,一樓大廳已經沒有人影。
電梯剛到二樓,幾個畫著濃妝穿著性感的姑娘走進來,不同的香水味混雜在一起,隻聞到陣陣濃香。
鄭冉皺了皺眉,側身出去,水晶燈散發幽暗又曖昧的光,幾條走廊複雜彎曲,兩側牆壁貼著似真似幻的金色琉璃。音樂聲像是悶在罐子裡,一旦某間房門打開,變調的嘶吼便像流水一樣湧出。
鄭冉極少踏足這種地方,隻感覺放縱低糜的氣息令人不舒服,偶爾溢出的燃爆音樂刺激得腦仁生疼。
鄭冉順著包房門上的窄窗一一看過來,找了很久,忽然在一扇門前定住腳步。
她頓了頓,慢慢退回來,透過窄小的玻璃窗,看見王越彬與那女人縮在沙發角落,正吻得難分。
一陣寒意順腳底襲向頭頂,忽然之間,鄭冉覺得天旋地轉,立即扶住門框支撐身體。冷靜片刻,她用指尖狠狠摳著掌心,感受到刺痛感後,用力推門進去。
好像終於發現危險靠近,王越彬抬起頭來,看見鄭冉,整個人瞬間傻掉,幾秒後,忽地推開麵前那女人。
鄭冉一句話都沒說,拿起桌上一桶爆米花,扣在王越彬腦袋上,之後是堅果、薯片、水果拚盤、冰激淩……
王越彬滿身狼藉,來時精心打理的頭發貼著額頭,T恤衫上一片汙漬。
他抹了把臉,起身試圖去握鄭冉的手,鄭冉躲開,端起一杯啤酒,朝他臉上毫不留情潑過去。
王越彬身體跌回沙發中,大張著口呼吸。
卻在這時,眼前一晃,旁邊女人拿著另一杯啤酒,揚手潑向鄭冉。鄭冉原本一個目光都沒賞給她,也未防備,被淋了滿臉。
女人港式襯衫加黑西褲的打扮,一頭卷發搭配著鳳眼紅唇,看麵相,並不簡單。
她放下杯子,視線在鄭冉身上停留片刻,估計心中明鏡似的,卻裝傻充愣:“你瘋子一樣衝進來撒潑,信不信我叫保安。”
鄭冉卻隻看著王越彬,問了句,“你有什麼話想說?”
王越彬:“冉冉我……”
音響裡還在唱:從今以後他就是你一生的伴……
可真諷刺。
鄭冉抹了抹臉,走到牆邊關掉音樂,房間突然之間靜了下來,高跟鞋踏在地磚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女人恨鐵不成鋼地瞧了眼王越彬,沉默少許,倒先開口:“既然你已經找來,就把話說清楚,我和越彬在一起很久了,我們真心待彼此,希望你能先放手,做個聰明……”
她話沒說完,鄭冉一巴掌抽在她臉上,這下用了十足力氣,自己掌心發麻。
對方趔趄了下,不受控製地向後退兩步,震驚之下想起要還手,卻被鄭冉一把捏住手腕:“誰給你這身份囂張的權利我不清楚,但請你為自己保留最後一點底線和尊嚴,要麼出去,要麼站在旁邊安安靜靜地聽。”
女人掙脫開:“你……”
鄭冉轉向王越彬:“抽個時間,把婚離了。”
隻一句話,王越彬從沙發上滑下來,癱軟在地,“冉冉,冉冉,你聽我解釋……是我一時糊塗,我錯了……”
鄭冉輕輕吞咽了下,乾脆利落:“婚房首付我家出的,我隻要房子,家中其他財產都屬於你。給你半個月時間回去收拾東西,之後我會換鎖。”頓了下,又說:“我嫌丟人,不會去你單位鬨,更不會把真相告訴雙方父母,所以離婚這件事基本不會給你帶來困擾,你儘管放心。”
王越彬抱住她的腿:“彆,彆,冉冉,你聽我說……我們是有感情的,這麼多年了,我們……”
“現在談感情我惡心。”鄭冉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輕聲說:“你們倆真般配。”
她向後退開,然後毫無留戀地大步出去。
外麵太陽剛剛落山,最後一道晚霞退儘,天空是種沉悶的深灰色。
鄭冉沒去開車,起初步子又大又急,順著圍牆邊往南,見到路口就轉彎,後來速度降下來,漫無目的,卻始終沒停。
很久以後,不知走到了哪裡。
天色完全黑透,路燈點亮,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時而傳來焦躁的鳴笛聲。
鄭冉終於感覺到一絲疲憊,在路邊長凳上坐下來。
兜裡手機響了幾次,她沒有管。
麵前是一條完全陌生的街道,建築、橋梁、商鋪……找不到絲毫令人心安的影子,克服未知環境帶來的不適感和恐懼感,真的需要很大勇氣。
鄭冉緊緊咬住唇,蜷起腿,腦袋埋進雙臂間。她心中害怕極了,很想有誰能陪在她身邊,這時候心中卻隻想到一個人,便摸出電話打了過去。
***
蘇穎一整晚心不在焉,吃過晚飯後,鄧姐帶著兩個孩子去了附近書店,她則鑽進工作間,取下人台上先前固定的料子,車縫回針時卻總是歪掉。
蘇穎習慣性給鄭冉打電話請教,沒等接通趕緊掛斷,去查資料,教材上給出的答案是回針針數過多。
蘇穎重新試了試,仍沒改進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