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穎睡飽了,睜眼旁邊已經沒有人,太陽初升,她的手機被他調成振動,有一條鄭冉的短消息,提醒她彆忘了先去接老太太。
蘇穎回複完,又閉眼眯了會兒。
被子裡麵仍然什麼都沒穿,她隱約記起昨晚一些細節,揉著鼻子笑笑,腦袋不自覺蒙入被子,往他的方向拱了拱,使勁去嗅他的味道。
隔了會兒,藕節似的手臂伸出來亂摸一氣,抓著手機又縮回去,幾秒之後,她聲音從被子裡悶悶傳出來:“你去哪裡了?”
郭尉說:“上班。”
“已經到公司了?”
“正準備開早會。”
背景裡是一些拖拽椅子和竊竊私語的雜音,蘇穎想象著他安靜地坐在長桌之首,秘書分發完文件,其他會議人員正襟危坐,他卻低著頭講電話的樣子。
蘇穎說:“噢,那不打擾你了。”
“你說。”郭尉頓了下:“還有時間。”
蘇穎悄著聲道歉:“我昨晚不是故意睡著的。”
電話那端暫時沒回應,他像是起身走出去,低聲說:“做到暈過去倒有可能,做到睡過去聞所未聞。”
蘇穎一笑:“實在太困了。”
他順著她說:“嗯,困的很及時。”
“也許是你不夠賣力呢。”反正人不在旁邊,她肆無忌憚挑釁。
郭尉吸了口氣,倒是笑了:“怪我。”
蘇穎沒反應過來:“怪你什麼?”
“對你太心軟。”
她在被子裡翻來翻去,有恃無恐地撩他:“不心軟又能怎麼樣呢?”
他挺流氓地說了句:“狠狠來準清醒。”
蘇穎呼吸一滯,渾身力氣像被他隔著電話抽走了:“不要臉。”罵完又咬咬唇,軟下聲音:“今晚不會了,一定拿出十二分熱情認真對你……”
郭尉彎唇:“已經開始期待了。”
“現在才早晨,郭總彆太想我。”
他忽地壓低了聲音:“你彆想我才好。”
兩人說了幾句不著邊際的話,也就占用兩分鐘,會議室那邊全部準備好,秘書探出頭來示意。
郭尉點點頭,邊往回走邊問她:“睡好了,今天打算做什麼?”
蘇穎說:“約了老太太,商量好請她做模特,找了位畫師,為工作室畫個主背景牆。”
郭尉的手握在門把上,腳步短暫停下:“老太太愛美,心裡肯定樂意得很。”
她假笑一下:“但願吧。”
“開會了,再聊。”
蘇穎嗯嗯兩聲:“快去快去。”
她先掛了電話,沒再懶床,終於翻身坐起來。窗外陽光大好,蘇穎抻個懶腰,工作室成立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感覺所有精神都補了回來。
鄧姐去送孩子直接買菜,她隨便溫杯牛奶,吐司片上抹一層薄薄藍莓醬,邊收拾東西邊小口吃完了。
動身去接仇女士,她踏著小碎步出門,看見蘇穎的車時笑得心花怒放。
“我們現在就去工作室嗎?”她手掌托了托耳後頭發。
“是啊,您先上車。”
老太太拉開車門坐進去,路上用粉餅鏡子反複地照:“小穎啊,我今天皮膚狀態怎麼樣?”
蘇穎笑著說:“看上去氣色很好。”
“為了今天,我昨晚連敷兩張麵膜呢,美白加補水,效果不錯吧。”
蘇穎沒敢說實話,怕老太太中途反悔鬨著要回去:“其實不用的,把最自然的狀態表現出來就很好。”
“那怎麼行,掛在牆上叫彆人看的。”又問:“冉冉呢?”
“先去了,估計都等半個鐘頭了。”
畫師是鄭冉大學時一位師兄,人物寫實油畫和抽象派創作都挺擅長。
兩人去時,他們正在調顏料,阿澤也在,他把父親壓箱底的古董旗袍帶了來。
幾人之前已經商討過背景牆的想法和意境,其實蘇穎最開始就想到洛坪那張老照片,也許當初看到那一刻就是個新起點,她相信照片中釋放的力量和情感能夠感染其他人,新舊旗袍更迭,也是對傳承精神的很好表達。但她私心不想再與過去有太多牽扯,況且貿然去借照片也不妥,和鄭冉商量過,兩人十分默契地想到了仇女士。
可仇女士換完出來,怎麼都覺得與她想象中不太一樣,原以為會身穿高檔華貴的旗袍,精致妝容配上珠寶首飾,優雅的,端莊的,再加一個大方得體的笑容,簡直完美。哪像現在這樣,身上是件沒什麼版型的青色棉布旗袍,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皺皺巴巴有股黴味。
化妝師又來給她卸妝,頭發也挽了個簡單又老氣的髻。
老太太不乾了,坐在那兒生悶氣。
蘇穎兩人過去哄著,把她們的想法講給她聽。
老太太搖頭:“不要,太醜了。”
鄭冉說:“怎麼會醜呢,我們想要的就是這種懷舊風格,美麗有很多種,奢華貴氣不見得能滿足所有人的審美了。”
蘇穎忙接話:“對啊,樸實無華的衣服才能真正體現一個人的氣質。”
老太太身子扭了扭,拿背衝著她們。
蘇穎繞過去坐她對麵,哄著說:“您看啊,我們隨便找個模特也可以的,為什麼沒找呢,因為身邊就有一位形象氣質都十分符合的人啊。”
鄭冉也說:“您不會那麼沒自信吧,我倒是覺得您什麼風格都能駕馭得了。”
蘇穎點頭:“隻要自然一些,溫柔一些,您本色表現應該就很完美。”
“我師兄收費蠻貴的,一般很難預約,而且見麵還要看模特條件和感覺之類。”鄭冉彎著腰小聲說:“向您保證,看到成品後您一定滿意。”
蘇穎說:“我也期待得很。”
說到最後老太太有些飄,不知怎麼回事,迷迷糊糊就按著她們的要求照做了,事後反應過來,總感覺被兩個臭丫頭合夥忽悠了。
這幅畫畫了整整三天,拿去剪裁裝裱,運回來再掛到牆上已經一周以後。裁成圓形,直徑足有一人高,整體畫麵偏淡雅,細微之處又加入些衝擊性元素,隻在內容上做了些改變,是普通婦人身著樸素旗袍,在燭光下縫製衣服的場麵。
兩束燈光從兩側牆角柔柔打下來,畫的上方印著品牌名稱和一行小字——一針一線,隻為您專屬打造。
老太太喜歡得不行,要蘇穎幫她拍照,然後發到朋友圈裡炫耀,後來每次去工作室時,都要站那兒欣賞讚歎好一陣。
所有前期工作都完成了,
選個日子準備正式開張。
某天傍晚,郭尉問蘇穎:“想我送你什麼開業賀禮?”
蘇穎當時正畫圖,托著下巴想了想,說:“反正不要紫水晶綠水晶金鼎玉器的。”
“缺什麼不如直接告訴我。”
蘇穎心想最缺錢,但哪兒好意思張口說。原本誌氣很高,打著自己創業的旗號,也十分清楚事業方麵必須做到獨立,不能什麼都依靠他。雖然郭尉不介意,但她還是希望在這段婚姻關係中,某天能達到一個勉強對等的局麵。
她咬著筆頭,眼神懶懶瞥著地麵,半晌看回他,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