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周末工程師
烏桃的本科學製是五年, 五年時間裡,她浸潤於高等學府知識的海洋裡,她覺得自己發生了質的變化, 而這個時候,無論是校園內, 還是社會上,都是日新月異地發展著。
最初她入學, 國外對中國封鎖大型計算機, 一台所謂的中型計算機要占據一間房子那麼大, 內存隻有512K,等她上了一年學,大家就開始用紙帶穿孔計算了,再之後,就有了DEC計算機,就有了顯示終端。
而到了八十年代初,已經有了個人計算機的概念。
可以說, 烏桃的學習過程, 就是追逐的過程,就是眼看著中國計算機發展的過程。
1983年, 當她大學畢業的時候,中關村早已經不是原來的模樣,已經有了繁華的電子城,而中科院以及各大高校裡的教授和知識分子,也開始流行下海創業了。
烏桃的同學在畢業前夕, 紛紛選擇了考托福,成功地拿到了公費留學的機會,紛紛前往國外, 大部分去美國了,上美國的名校。
出國現在也是一種潮流,再不像幾年前那麼稀罕了,她身邊認識的,王亞湘出去了,李鏡元出去了,還有幾個高中同學,聽說考上大學後也都出去了。
烏桃各方麵條件都非常好,其實教授也勸過她,讓她去國外幾年,鍍鍍金,回來就可以留校任教了,不過烏桃卻不太想,也許是心結,也許是不忍心讓母親受到衝擊,她就是不太想去。
何錫清其實也想留學,不過他看烏桃不想去,就有些猶豫。
兩個人談了三年了,感情一直不錯。
烏桃看了,便勸他,還是出去吧,美國挺好的。
何錫清聽了,卻反問烏桃:“所以我會是第二個他嗎?”
當何錫清這麼問的時候,烏桃也是怔了下,想了想後,終於說:“錫清,不一樣,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還很年輕,我對自己沒有自信,對未來也充滿了不確定性,可是現在我不一樣了,我覺得自己能掌控住命運,我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她又道:“況且,你和他本來就不一樣,你不要這麼比較。”
何錫清:“怎麼不一樣?”
烏桃:“他就是我年少時的一個夢,而你是我選擇的男友,是希望將來能夠結合的對象。”
何錫清也笑了,和烏桃談了三年對象,他對她也算是非常了解了,她知道她說了大實話,毫無修飾的大實話,也是讓他有些挫敗和無奈的大實話。
三年的戀愛,他知道,自己永遠無法像曾經的那個人一樣影響烏桃的情緒。
他所見到的烏桃,永遠是理智冷靜的,是步步為營的。
他歎道:“其實我有時候很好奇,好奇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曾經讓你那麼沉迷和痛苦,我甚至有些不服輸,我會覺得,我未必就不如他,但是慢慢地,我也沒這個心氣兒了,他一定非常優秀,讓人仰望。”
烏桃:“應該吧。”
這幾年,她去圖書館的時候,當看到外國最新的學術雜誌,會翻看一下數學方麵的雜誌,她以為憑著他的優秀,應該在這方麵有所成就,但卻並沒有翻到,葉蘊年好像銷聲匿跡了。
看不到,她也就不理會了。
兩個人走在荷塘邊,烏桃慢慢地給他分析:“你專業能力突出,這是各位老師有目共睹的,如果能去國外攻讀博士再回來,提升了專業水平,開闊了事業,以後就可以踏踏實實落在國內了。不然的話,國內的土鱉博士,總歸是差了那麼一點意思。”
何錫清:“這幾年國內條件其實越來越好了,也未必差太多吧。”
烏桃:“不一樣的,整體氛圍不一樣,人們的觀念也不一樣,隻有身臨其境,才能更好地感知,隻有更多地了解,我們才知道我們落後在哪裡,我們已經和世界斷絕了聯係太多年,現在邂逅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機遇,必須抓住。”
她又想起來六年前,那個初入美國,曾經說出“我的大腦發生了化學變化”的人。
那個讓他驚歎的128公路,讓他心神撼動的矽穀。
何錫清:“你在勸我離開?”
烏桃點頭:“是。”
何錫清:“你不怕我不回來嗎?”
烏桃:“我可以等你,等你三年,如果三年後,你改變了主意,就告訴我,我相信你不會隱瞞我。”
何錫清深吸口氣,突然咬牙問道:“你當年,也給了他三年嗎?”
烏桃:“沒有,從他離開的那一刻,我就放棄了。”
何錫清笑了:“原來我受到了這樣的優待。”
烏桃認真地道:“錫清,不要放棄這個機會,出去吧,三年的時間,我肯定能等你,三年後我也才二十六歲,我沒有那麼著急要處對象結婚。就算三年後你改變了主意,我們依然是朋友。”
她默了下,道:“無論我們走到哪一步,我都會感激你,並且慶幸,在最美好的大學時代,我們可以互相陪伴,一起進步,你曾經帶給我很多快樂。”
何錫清抿唇,沉默地凝視著烏桃,過了好一會,他伸出手:“烏桃,來,讓我抱抱你。”
烏桃沒有反對。
何錫清緊緊地抱住了她。
許久後,他低聲說:“那我也要去美國了,烏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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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錫清前往美國了,和大部分同學一樣,他申請到了美國最好的學府,公費留學出國。
烏桃不知道何錫清會不會回來,但是她也並不是太在意。
她喜歡這個陪伴了她三年的青年,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和他締結良緣,成為夫妻,一路扶持,但是如果兩個人終究沒有緣分,她好像也並不會太難過。
昔日的同學送走了一個又一個,留下的同學一部分被分配了工作,另一部分繼續留在清華攻讀碩博研究生。
同學中有人惋惜,覺得烏桃可惜了,為什麼不出國呢,無論專業素養還是英語水平,她都是非常出色的。
這幾年,她也跟著老師參與了幾個不錯的項目,發表了兩篇高水平的論文,這樣的她,完全可以拿到國外全額的獎學金了。
不過烏桃並不在意。
寧妙香聽說何錫清去美國了,半天沒喘過氣來:“我的閨女,這叫什麼命,有一個算一個,都走了。”
烏桃:“媽,也沒什麼,走就走,我現在讀了研究生,每個月補助多了,而且參與的實驗室項目還有獎金拿,你看我越來越有出息了。”
寧妙香卻是唉聲歎氣的:“這都叫什麼事,這都叫什麼事,還有你哥,這眼看著二十六了,也不結婚,以前咱家沒錢,現在不缺錢了,自行車電視都有了,怎麼就娶不上媳婦呢!”
對於這件事,烏桃也是沒辦法。
一邊是自己的好友,她知道她的性子,她也不可能開口勸,一邊是自己的親哥哥,她更知道自己哥哥的性子。
哥哥已經試著去交往過一個了,但是並不成,又能怎麼著,逼著他去結婚,他不能投入進去,也對不起娶進家的媳婦不是嗎?
所以她沒法勸,她看著媽媽看著電視唉聲歎氣,突然又覺得有些好笑。
也不是好笑,就是覺得人生就是這樣,總是要有遺憾的。
以前窮,天天操心,現在家裡寬裕了,日子和以前不一樣了,但又操心著兒女婚事,其實一旦兒女結婚了,小夫妻吵架,要不要孫女孫女,回頭孩子怎麼帶,那不也是要愁?
總之人生就是這樣,不是愁這個,就是愁那個,等到終於仿佛不愁了,人也要入土了。
所以她也就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