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製式化的祭祀先祖活動,唐思然又跟著大部隊回到皇宮,彙合了留在宮裡的嬪妃們，一起去給帝後請安。
皇帝皇後兩個都在祥福宮。
唐思然一進去就被熱氣還有濃重的香氣熏得倒退了一步，她立即扶住了劉貴妃,瞧了瞧她還看不出來的肚子,貼在她耳邊小聲道：
“這味道是不是太濃了一點,還這樣悶,總覺得皇後娘娘是不是在遮掩什麼？不然我裝個病摔一跤？咱們回梨華宮？”
劉貴妃拍了拍她胳膊，心裡又感動又覺得好笑。
“你不用擔心，宮裡沒有麝香這種東西。”劉貴妃直接就點破了,“這東西聞一聞就得小產,味道又衝得很，藏都藏不住,要用這東西得一點點的領,想多領一點都不行。”
“紅花也是一樣。”劉貴妃又補充道,說完她又笑了兩聲,“你是不是看了什麼話本子了？”
她哪兒是看得話本子啊,唐思然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我想岔了。”
不過走到裡間,見了並排坐著的帝後二人,唐思然明白這是掩蓋什麼了。
藥味。
皇後打扮的很是隆重，臉上還擦著厚厚的粉,卻難掩下頭的蠟黃,嘴唇則是胭脂紅中透得紫,坐都坐不穩，身後還跪了一個宮女撐著她。
皇帝麵色也不太好，微微抿著唇皺著眉頭，見他們進來便道：“趕緊行禮。”
宮女拿了墊子來，眾人一一跪下，給帝後二人行禮。
皇帝道：“這又是一年過去了，這一年——”他長歎一聲，看著下頭鋥光瓦亮的光頭，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龍生九子各個不同啊……”
皇後接過了話茬。
“我這一年……身子不是很好。”她微微抬了抬手，“也不知道明年除夕，你們是拜我這個人，還是拜牌位了。”
“皇後娘娘！”
“母後！”
屋裡一陣的驚呼，雖然才起來，可皇後這麼一說，還又得往下跪。
唐思然動作稍微慢了些，她扶著劉貴妃先跪下去，自己這才下去。
也正因如此，她看見了皇後臉上一閃而過的扭曲的笑意，這完全就是想找不痛快，大過年的，何必呢？
皇後的目光在唐思然身上一掃，立即就打算拿她當出頭鳥了，“這一年，咱們家裡新——”
皇帝咳了兩聲，彆人離得遠隻能聽見皇後有氣無力，他是連皇後呼吸間的痰聲都能聽見。
上氣不接下氣，完全是硬撐著說話，興許哪一句說得太快，就又得背過氣去。
“行了。”皇帝站起身來，強行擠出個笑容來，“你好好休息，朕叫太子跟太子妃陪著你。這凍了一早上，朕也餓了，先去喝碗熱湯。”
“你們也都起來，朕叫禦膳房熬薑湯，都來喝一碗。中午彆吃太多，晚上有大宴。”
屋裡眾人鬆了口氣，一起站起身來，又恭恭敬敬地對皇後行禮，這才跟著皇帝出去了。
皇帝往前走了幾步，唏噓哀哉好一陣子，忽然察覺身後似乎跟了不少人，轉頭一看，他這一大家子居然都在。
雖然女兒嫁出去就不能除夕回來祭祀了，可嬪妃、兒子，兒媳婦，還有沒出嫁的女兒，加起來小一百人了，烏央烏央一大片，黑黢黢的頭裡還有個亮的——
心塞。
“都跟著朕做什麼？”皇帝板下臉來，“都回自己宮裡去！”
全王爺站在頭一個，承受的壓力最大，不由訕訕一笑，小聲道：“不是要喝薑湯嗎？”
皇帝眼睛一瞪，“你幾歲了？喝薑湯還要跟你爹一起喝？”
全王爺倒是有能回的話，隻是不敢跟父皇頂嘴，成王爺見狀急忙上前一步，道：“兒臣告退，父皇保重。”
皇帝眼睛又是一瞪，“保重？朕缺你這一聲保重？朕有什麼可保重的地方？”
成王爺也無話可說了。
皇帝連著懟了兩個兒子，這才爽快，袖子一甩走了。
全王爺跟成王爺對視一眼，頭一低，把自己親媽一扶，訕笑兩聲各自離開。
唐思然又上前把劉貴妃一挽，三人往梨華宮裡去。
劉貴妃心裡還想著皇後，她也有個把月沒見過皇後了，她壓低聲音歎道：“唉……前些日子去請安，皇後歪在榻上，我也不敢盯著人看，今兒一見，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今天已經是建興二十九年最後一天了。”
皇後能熬過這一年，明年是肯定要死的。
劉貴妃想什麼，唐思然也能猜出來七八成，那夢就是她叫人托的。
“是啊。”她跟著歎息，“皇後也沒說錯，明年就得對著牌位行禮了。”
劉貴妃才慌了一半，立即便是一聲笑，“這一點上，她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說完劉貴妃又看了看自己兒媳婦，“陛下跟皇後關係不遠不近的，尤其是這兩年，皇後脾氣著實古怪，往日的情分也耗了不少。皇後就算哪天不好了，陛下身子骨一直挺好的，萬一太擔心可怎麼辦？”
這一段話說得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後語的，不過理理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
總結一下就是：皇後死已經成了定局，皇帝什麼時候死？
唐思然覺得她婆婆真是個可人兒，她笑著摸了摸劉貴妃的肚子，道：“宮裡都七八年沒孩子了吧？您有這一個，陛下指不定怎麼高興呢。”
這話的重點是頭一句，宮裡七八年沒孩子，劉貴妃一臉的若有所思，顯然是順著她的暗示往下想了。
前頭她宮裡的芳嬪連著侍寢兩個月都沒懷上，芳嬪才多大？再說宮裡還有彆人的，陛下也一直沒斷了侍寢，那一個沒生肯定是陛下有暗疾，不然不可能這個年紀就沒法生了。
劉貴妃笑道：“是啊，你可真是個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