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發生於1968年秋,一聲驚雷劃破天空,隨後天就像塌了般,豆大的雨點傾瀉而下,打在屋頂的瓦片上啪啪作響。
那些原本想趕早下地乾活的村民,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追趕著狼狽奔跑尋找避雨之處,嘴裡罵叨著這場雨下的稀奇。
包惜惜趴在窗戶邊上,麵色平靜看著這一切。
等到路上再無狼狽奔跑的行人,她的目光又落在那順著屋簷落下的一串串雨珠上。
過了許久,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接那屋簷綿綿落下的雨珠,掌心隨即感受到了鑽心的涼意。這也在提醒著她,眼前這一切都是真的,她的的確確穿越了。
時下的農村沒什麼娛樂節目,外頭的暴雨看著一時半會不會停,好多人便乾脆鑽回被窩睡覺,許大山和李惠蘭也不例外,隻是他們才躺下兒子許濤就跑進來鬨。
家裡的母雞昨天下了個蛋,他心心念念著想吃掉。
以往家裡的雞下的蛋確實都給了這個兒子吃,可他們過些天不是要出城嘛,夫妻兩就想著把這幾天的雞蛋攢著,到時候拿去黑市換點錢。
然才一天沒吃兒子就饞了,看著黑黑瘦瘦的兒子,李惠蘭心軟了,對許大山說:“不如就給兒子吃吧。”
許大山有些不樂意:“這時候人都吃不飽,我們家還養著這隻雞是為了什麼?不就為了讓它下蛋拿去黑市換點錢。可結果呢,還是都給這混小子吃了。吃了這麼多雞蛋,養的還不如大丫。”
他話裡滿是嫌棄,但其實他也不是不疼這個唯一的兒子。最初會養這隻雞,也是因為兒子長得太瘦小,夫妻兩擔心養不活,才咬牙搞了隻母雞回來下蛋。放眼整個村子,哪家的孩子能像他們家許濤這樣每天吃一個雞蛋的。偏這樣養著,這兒子還是長得又黑又瘦,真給人感覺吃了也浪費。好在孩子即便長得瘦小,也平安長到了八歲。夫妻兩便又想著把下的蛋都攢起來,趕集的時候拿到黑市上去賣,結果卻是一次都沒賣成,全給這兒子吃了。
李惠蘭聽出了丈夫話裡的嫌棄,也不高興了。她不是不知道,這些年來丈夫心裡多少有些嫌棄這個不足月生下的兒子,不然不會一直想她生第三個。果然不,真懷上了,他就把嫌棄擺在臉上了。
這可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肉,她的心肝肝,她就要把雞蛋給兒子吃。
許濤見父親不肯,立即往地上一坐,兩腿使勁蹬了起來,嘴裡嚷著要吃雞蛋,把撒潑的姿態做到十足。
許大山家的房子是現下農村最常見的那種一排三間泥磚房。中間是客廳,兩側是門對門的房間。
他們家窮,除了客廳大門裝有木門,兩側房門都隻是掛了塊不知道縫了多少處的布簾,故而隔音並不好。這也是為什麼包惜惜穿來後如此快摸清狀況的原因之一,外頭李惠蘭夫妻多少談話都被她聽了去。
此時,許濤鬨出這麼大動靜,在對麵房間的包惜惜自然能聽到。
她聽到李惠蘭夫妻最終還是妥協,也聽到李惠蘭要過來看看她怎麼樣,能不能下地乾活。
前些天,許大丫去割草,回來的路上不小心進了河裡。當然這是對外的說辭,實則許大丫是被許濤推進河裡的。
許濤推她進河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看她在水裡撲通。不會水性的許大丫撲通撲通著,人徹底沉了下去。
村裡人將她撈上來的時候,人已經失去了意識。大家都以為她活不下來,她卻命硬挺了過來,隻是渾渾噩噩發起了高燒,一躺又是幾天。
其實發燒的時候人已經是清醒的,因為這時候的她已經是包惜惜。
包惜惜對於自己再睜眼看到的一切,最開始的反應是,這一定是做夢。她因為救人滾落山坡失去意識,再醒來即便不是在醫院也應該在家裡才對,怎麼會是在這樣一個屋頂爬有蜘蛛網的破屋子裡。
再再睜眼,再再再睜眼,一切都沒有改變。
作為一個紅旗下長大根正苗紅的社會主義接班人,她崇尚的一直都是唯物主義。穿越這種超自然現象,除非紮紮實實發生在自己身上,不然是絕對不會信的。
然而信仰的崩塌,隻用了兩天時間。
包惜惜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電視劇裡的一段情節,主人公發現引領自己走上抗日道路的老師竟然是漢奸,獨自一人行走在暴雨中崩潰痛哭呐喊。
當年看到這一幕時,她隻想到馬景濤咆哮式表演,這會再想起,理解卻有了質的升華。
那是導演想表達,信仰的崩塌帶給人的彷徨和絕望,猶如大廈傾覆。
不過包惜惜的崩塌沒有,她花了兩天的時間,接受了自己穿越這一事實。
隻是接受歸接受,偶爾還是會想,如果那天不和閨蜜一起去爬山,又或者不衝出去救人,就不會滾落山坡,也就不會穿越。
雖然從小學習雷鋒的故事,但包惜惜自知一直確缺乏雷鋒的精神。
小時候老師教大家唱《一分錢》並教導他們拾金不昧,此後好長一段時間她走路都是低著頭。父母以為她越長大越害羞,為此苦惱不已。其實她不過想看看能不能在路上撿到錢,然後光榮地交到老師手裡,再接受老師的表揚,讓胸前的紅領巾更加鮮豔,然而這個願望直到小學畢業都沒實現。
後來上了大學,卻意外有次給她在地上撿到五毛錢。
她抬眸看了看有些晃眼的陽光,轉身去了最近的小賣部,倒貼了一塊錢買了根綠豆冰棒。
看吧,她明明沒有雷鋒精神,那天怎麼就衝出去救人了呢?事後包惜惜思來想去,也隻有腦抽筋能解釋。
好在她終歸還算是個堅強的人,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實後,開始不著痕跡去了解現在的生存環境。
誰料這一了解,又讓她倒抽一口冷氣。
她竟然穿書了,一本多年前看過的爛尾。
故事大概是這樣的,1959年的夏天,李慧妍和李惠蘭同一天在縣城人民醫院生下了女兒,並被安排在同一個病房。
兩人名字聽上去有些像兩姐妹,卻是八輩子打不著關係。
李慧妍是紡織廠工人,丈夫包家明是單車廠工程師,李惠蘭和丈夫許大山則都是生活在大山裡的農民。
如果不是李惠蘭這次生孩子有些難產,又恰逢公社主任在村裡檢查糧食搶收情況,把難產的她送到醫院,隻怕她都不會想到有來縣城的這一天。
生完孩子的第二天,因為經濟不允許,李惠蘭就帶著女兒回家了,兩家人短暫的交集就此結束。
沒人知道,妒忌心起的李惠蘭在那一夜換掉了自己和李慧妍的孩子。
可憐那被李惠蘭帶回鄉下的孩子,從取名許大丫就能看出父母對她沒有半點疼愛。事實也是如此,許大丫小小年紀就每天乾不完的活,日子過的苦不堪言。而李惠蘭的親生女兒則在李慧妍夫妻的寵愛下幸福快樂長大。
眨眼十年過去,一朝政策有變,李慧妍夫妻要下鄉改造。
因為親生女兒在人家那,這十年來李惠蘭多少還是有留意著李慧妍家的消息,湊巧也知道了他們夫妻可能要下鄉改造的事。想著那終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不舍她跟著他們住草棚,這才帶著養在身邊的女兒上門。
麵對這突然冒出來的親生父母,包文雅一邊哭著不相信,一邊乾脆利落和養育了自己十年的養父母切割乾淨,從此改名許文雅。可憐的大丫則在回歸親生父母身邊的第三天就跟著他們一起下鄉,雖然被親生父母改名叫包惜惜,意為珍惜疼惜憐惜,但住草棚吃草根,日子依舊艱苦卓絕。
至此,全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