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春就預示著不詳,二月中天還沒有一點熱乎氣兒。日頭白慘慘好像蒙著一層霧,‘嗖嗖’小寒風從空中掠過,灰突突樹梢一陣陣亂顫。
麥穗從麵缸舀出淺淺半碗白麵到進瓦盆,又揭開另一個麵缸舀出半碗高粱麵倒進去。
尖尖一堆兒,麥穗盯著左看右看,好像有點多?拿著麵碗用碗沿兒磕出來一點倒回麵缸。
尖尖一堆兒缺一豁又覺得有點少,麥穗想再添點,又想到秋生已經端著碗去縣裡乞討了。
可是陳大娘去縣裡送活,來回二十多裡路吹風受冷,麥穗心疼娘。左右為難一會兒,麥穗捏著碗控製胳膊力度,從麵缸裡舀出核桃那麼多。
“好啦~”大功告成,臉上露出一點小小笑容。
舀一瓢水濾成細筷子一條倒在麵堆上,另一隻手快速攪拌,麵盆裡漸漸出現淺棕色麵絮。
麥穗要做麵籽兒,省糧管飽還暖和。高高挽起袖子,兩隻手掬起麵絮來回搓,這樣麵籽勁道好吃。
筷子蘸一點菜油滴到鍋裡,洗淨切碎的薺菜、打碗兒花蔓,倒進鍋裡翻騰起白煙。
崽崽喜歡吃麵籽兒,但是討厭菜葉太大。撒鹽、起鍋,前後鍋燒水,麥穗頂的起一個家庭小主婦。
陳大娘冒著冷風回家,麥穗剛做好一鍋熱騰騰麵籽兒湯。
“娘,餓了吧?洗洗就能吃。”
把剛到家的陳大娘拉到廚房,推到還有餘溫的灶下,麥穗端來一盆熱水。娘回來了,家裡仿佛溫暖安全許多,麥穗臉色輕鬆許多。
陳大娘誇:“我們穗兒真能乾!”
‘嘿嘿’麥穗帶著孩子氣表功:“我還沒給鍋裡點香油呢,就等娘回來聞那個味。”
香油點進熱鍋會瞬間彌漫出香味。
陳大娘把冰冷雙手泡進熱水裡,皮肉立刻麻麻刺刺疼,像冰雪在血肉裡消融,不知怎麼一瞬眩暈。
閉眼忍過去:“彆急,崽崽快下學了,等他回來。”
“那我給娘到杯熱茶,暖暖腸胃。”‘咚咚咚’跑去屋裡拿杯子。
陳長庚也在寒風中回來,不過他對麥穗沒什麼好臉,或者說他對任何人都是冷臉。
“娘,你覺不覺得崽崽越長越不可愛,像塊冰坨子。”屋外陽光慘淡,屋裡娘幾個坐在熱炕上暖暖和和。
陳長庚跪在炕桌前練字,去年他見鎮上有人寫對聯賺錢,存下心思練字越發刻苦,當然還是蘸清水在桌上寫。
聽到麥穗‘竊竊私語’,抬頭冷臉瞟一眼依偎在他娘身邊的人,收回目光繼續懸腕練字,沒有一絲波瀾。
陳大娘放鬆筋骨靠在炕櫃上,拍拍被子下麥穗的腿禁她:“怎麼說弟弟呢?”
抬眼看兒子,沒表情……再看麥穗,笑嘻嘻。
陳大娘不知為什麼有些心急,拿話點麥穗:“長庚是你相公要敬重。”
敬重?崽崽?
“噗哈哈哈……”麥穗笑的前仰後合,想起陳長庚在練字連忙用雙手捂住嘴,不停露笑氣“噗噗噗……”
重點是‘相公’!陳大娘沒好氣,拍了麥穗一巴掌:“這有什麼好笑,你本來就是長庚媳婦。”
“哦”麥穗無辜的看著陳大娘“我知道啊。”
知道,你知道什麼,夫妻一體懂不懂?可是對著麥穗無辜的眼神,陳大娘隻能把焦躁壓在心底:“你今天線紡的怎麼樣?”
……呃,麥穗支支吾吾退開一點,突然:“娘!我在後院種了十幾窩南瓜,秋天南瓜能頂一半糧。”
嗬,陳大娘冷笑看麥穗扯話題:“紡的線呢?拿來娘看看。”
“嗬嗬”麥穗乾笑,“還在後院種了一棵柿子樹娘去看看,王善家也種了,王善奶奶說柿子能救命……”
那邊陳長庚心無旁騖,練字。
這邊陳大娘無奈:“這樣將來還指望你裁剪縫衣?”
“嘿嘿”麥穗膩著陳大娘撒嬌“不是有娘嘛~”
“你還能靠娘一輩子?”
“能!”討好的笑容,乾脆的答案。
“傻丫頭”陳大娘無奈,其實她還年輕,不應該著急,是吧?
陳大娘拿出帕子打開:“看娘給你買了什麼?”
帕子裡一對兒太陽花耳塞,小指甲蓋大銀光熠熠。
“好漂亮!”
陳大娘拿了一隻在麥穗耳邊比劃:“再過一個多月滿十二,大姑娘了,娘給你紮耳朵眼兒。”
‘嘿嘿’麥穗拿了另一隻在耳朵邊比劃“漂亮不?”
“漂亮!”忍過一陣頭暈,陳大娘笑著回答。
麥穗美滋滋對著銅鏡比劃,銅鏡裡反射陳長庚,蘸點清水一筆一劃認真練字。笑容消失麥穗把耳塞放回帕子:“娘,這個很貴吧,咱不要。”
陳大娘笑著安慰:“不貴,這年景除了糧食彆的都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