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是華國文化中極其神聖而莊嚴的存在,大部分華國民眾對於龍這種圖騰都帶有先天的好感,夏東籬當然也不例外。
但此時此刻,他腦海裡閃現的是那個葉公好龍的故事。
當初學到這個故事的時候,他就有些想不通——葉公為什麼會怕龍呢?這種威嚴帥氣又帶著祥瑞的動物,有什麼好懼怕的呢?
直到現在,夏東籬才真正體會故事裡葉公的感受。
龍的眼睛和蛇、蜥蜴這類冷血動物的眼睛一樣是豎瞳,經常涉足恐怖片的人一定會發現,大部分虛構出來的反派恐怖角色都被設定為豎瞳,這是因為人類天生對擁有這種瞳孔的生物抱持恐懼和警惕。
這是因為在自然界中,一般情況下,擁有豎瞳的動物都屬於擅長伏擊且多在夜間行動的捕食者。
豎瞳能夠幫助它們精準地對焦以及確定獵物的方位,同時對光暗做出反應。
而相對應的,橫瞳則多屬於被捕食者。這是因為橫向的瞳孔能夠給它們捕捉到更多的影像,儘可能少的視線死角可以幫助它們從獵食者手中逃脫出來。
而狩獵方式不是伏擊,不常在夜間行動,又沒有草食動物那麼需要警惕的動物,瞳孔大部分是圓眸。
這也是為什麼很多人看到小動物圓滾滾的眼睛都會感覺到喜愛的原因,因為圓瞳就意味著這個動物沒有那麼強的狩獵能力,又不至於弱到成為生態鏈的底層。
可能是由於這個因素,豎瞳的動物天然給人了一種不喜的糟糕感覺,畢竟大部分人類寧可麵對會硬碰硬的對手,都不會願意遇到埋伏在陰暗角落裡蠢蠢欲動的對手。
後者明顯更難對付得多。
而且龍的眼睛更類似於蛇,如今近距離地對上它的眼睛,可以發現它的瞳孔外麵仿佛有一層堅硬的玻璃殼,這種殼使得它的瞳孔看上去更為美麗,卻也更加的冰冷。
好像任何的溫度都無法被傳導——冷血又殘酷的狩獵者,這是夏東籬作為人類的本能傳遞給他的信息。
坦白說,被這雙眼睛注視著的恐怖程度可能比直麵對方的利齒更可怕,起碼後者告訴了你會怎麼死,前者則是有種被盤算被算計的感覺。
雖然想了那麼多,但實際上隻過了一瞬間,夏東籬被那目光看得全身僵硬,他隻來得及做出捏住荀岏的手臂,將人往後擋了擋的動作,就被那冰冷且無機質的眼神釘在了原地。
金眸和他對視片刻,忽然向上彎了彎。沒等夏東籬反應過來,就見外頭金龍身形一閃,化作煙霧般潛入房內,下一刻,室內金光大作,夏東籬剛想閉眼,就感覺一雙略顯冷涼的手蓋住了他的眼睛。儘管荀岏的動作十分及時,但在一片黑暗中,夏東籬的眼前還是出現了一團光班。
驀然間失去視覺的夏東籬有些緊張地捏住了他的手,他感覺自己被荀岏拉起來退了好幾步,直到貼到了木門上。荀岏擋在了他身前,以保護的姿態站立。
在一片黑暗中,他聽到了環佩敲擊的聲音,嗅到了海水的鹹澀氣味,還感覺到了一陣清風拂過,似乎帶著點水汽,片刻後,還嗅到了熏香的煙火氣。
……嗯?
這動靜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小岏?”他發出了一個氣音,荀岏的回複是鬆開了擋住他眼睛的手,然後下一個瞬間,夏東籬立刻看到了自己的套間經曆了什麼。
原本充滿西洋風格的沙發被中式木凳代替,童趣滿滿的牆紙被蓋上了輕紗,層層疊疊無風鼓動,其底部綴滿的珠串金飾品卻令其乖乖待在了原地,未能遮擋人的視線。
靠窗位置他剛才觀賞夜景的小吧台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金光燦燦、綴滿了寶石的王座,這個大晚上還能自己發光。王座上坐著一個穿錦著金的中年男性,此刻他正把玩著手中的扳指,臉上的神情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而他的背後站有六個青年,有兩個青年手持障扇肅立原地,兩人舉纛,兩人手捧香爐。六人俱都眸光下垂,並不與夏東籬對視。
這番陣勢難怪會讓荀岏後退了,他定的原本還顯得挺寬敞的客廳此刻已經被這些人站得滿滿當當。夏東籬不由自主地看了眼頭頂上的兩麵纛,也多虧這房子層高還行,否則它們估計要捅破牆壁了,哪還有如今瀟灑飄逸的模樣。
再看這中年男人……
夏東籬張張嘴,滿肚子的吐槽**不知道該怎麼傾瀉。
他是該先吐槽為什麼這些龍落腳的時候要先搞室內裝修,還是該吐槽看似窮講究的這條金龍為什麼之前會出現在機場衛星廳的廁所裡啊!
沒錯,夏東籬麵前的這個中年男性正是之前他們在機場廁所裡不期而遇的那個中年帥大叔。當然,儘管他一身華服錦袍金銀珠串加身的模樣看上去貴氣了許多,但臉還是那張臉,剛分開半天不到,他還不至於把人給忘了。
所以白天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讓這位龍大爺千裡迢迢找過來啊?他們不就討論了一下過濾器嗎?等等。
夏東籬忽然想起來,龍九他們家應該是龍,他之前和他吐槽過家裡有個不靠譜的父親還有一堆不靠譜的兄長,再聯係到這位出現在大訂單的地方+問詢過他的使用感……
這位難道就是龍九家的親戚?還是大家長那種?所以他是遇到了董事長下場巡視產品現場了嗎?
……哪怕是董事長,大半夜地上門找消費者也不太正常啊!而且還是搞得這麼大張旗鼓,是想要嚇死消費者嗎?
正當夏東籬胡思亂想緩解自己的壓力時,就見這男人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最後挪到了站在他背後的荀岏身上,“長出息了?躲在人類背後?”
夏東籬一愣,還沒等荀岏說話就伸出手拽住了他的手臂。他抓得有些緊,這是大腦在運轉前身體先做出的直覺反應。
他的手被荀岏握住,二人視線相對,夏東籬緩緩捏住了他的手,他疑惑又有些遲疑地看向了金龍的方向。
“你認識我。”荀岏向前一步,將夏東籬遮到了背後,他看著金龍的方向平靜開口,語氣卻十分肯定。
“廢話,我是你老子,當然認識你!”男人翻了個白眼,不過他很快感覺到了不對,他眯起眼看著荀岏,上下打量了一下後皺起了眉,“你皮去哪了?”
“不知道。”荀岏聽到這句問話連眉頭都沒動一下,他抬眼與中年人對視,神色帶著幾分冷意。直到感覺到和夏東籬交握的手傳來了點力度,他的神色才微微軟化,隨即開口補充道:“我不記得了。”
“怎麼會不記得?你小子在玩什麼把戲!”男人從椅子上猛然間跳起,急急衝到了荀岏麵前一手探向青年的額頭。
荀岏皺了皺眉,反射性想避開,但男人動作太快,他躲閃不及,被人碰了個正著。
剛一碰到他,男人的眉頭就緊緊蹙起,隨著接觸的時間漸長,他整個一張臉都拉了下來。
夏東籬站在荀岏背後,清晰地看到中年人的表情五顏六色變個不停,表情也漸漸猙獰。他有些緊張地捏住荀岏的手,見人退開了幾步,才急急問道:“小岏他怎麼樣?”
“小岏?”中年人輕哼一聲,倒是沒發表對這名字有什麼看法,他盯著荀岏有些嚴厲地說:“你還記得什麼?在哪裡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