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2)

林海峰望了眼將半邊天際染成酡紅的朝霞, 黝黑的眼眸內浮上不解,因家裡在種植韭菜的關係,他觀察到天已晴了月餘, 他不覺這樣的天氣有什麼不對。

不過三爺爺土改前是地主家的長工, 土改後被任命為向陽隊隊長, 一輩子都在與土地打交道,是出了名的“土地通”,想來他問這個定有原因。

林海峰在煙霧飄不到的上風口處站定,答:“今日去城裡並沒有聽到大家有議論過天氣不對, 氣象局外麵的旗杆上亦沒掛警示旗,叔您覺得這天氣有反常之處?”

“既然氣象局都沒說不對, 那想來是我多心了。”聽了他的話,三爺爺皺擠成溝壑的抬頭紋漸舒,“這不是天晴太久了, 我就有點多想。”

林海峰滿目不解,冬日裡大家都盼著天晴, 天晴意味著大家那薄薄的棉衣也能禦寒, 怎麼到了老隊長這裡卻多想了?

他擰眉,“您老想到了什麼?”

一直乖乖聽著他們聊天的鹿崽, 也歪著小腦袋表示疑問。

“也沒啥, 就是想今年雪咋下的這麼晚,”披著棉衣的三爺爺將滑落到肩頭的衣領提好,在地上磕了磕煙灰,“往年立冬前後就下了雪, 今年這都過了寒衣節還沒下雪,我心裡就有點急。”

他對上鹿崽困惑更重的小臉,抖著花白的山羊胡笑, “鹿崽是不是聽不懂?”

鹿崽踢彈了下小腿,等林海峰把她放下來後,走到老隊長麵前,手撐著老隊長的膝蓋,奶乖奶乖的搖頭,“聽不懂。”

“哈哈,彆說你沒聽懂,你爸也沒聽懂呢,”老隊長咧著缺著大牙的嘴,笑指了下疑惑的林海峰,等鹿崽回頭後,對她解釋,“鹿崽聽沒聽過,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

鹿崽搖頭。

林海峰頷首低眉,若有所思。

“這話的意思是是說,冬天雪下的越大越厚,來年收成越好,冬天天冷,小麥會被凍死,可要是有了這雪啊,小麥就像蓋了三層棉被一樣凍不死了,來年春天雪化了,雪就能化成水為小麥提供水份,土裡的害蟲也會被凍死,這樣咱就能豐收了,鹿崽聽懂了嘛?”三爺爺放緩聲音給小人解釋。

“聽懂啦~”

鹿崽掰著自己的小手指,答:“有了雪,麥麥就凍不死渴不死啦,更不會被蟲蟲咬死~”

她思索一瞬,白白嫩嫩的小臉浮現擔憂,“可是現在還沒有下雪,我們的麥麥會凍著麼?”

“我們鹿崽就是聰明,”三爺爺滿臉慈愛的出聲安慰,就是不知安慰的是她,還是自己,“應該不會,老天爺十年前才發過威,不會這麼快又不給人活路。”

說是這樣說,可他麵上的臉色卻不輕鬆,輕輕歎著氣,舉起旱煙往嘴裡送,口中籲出的氣還沒散出去,旱煙的煙氣又衝到了嘴裡,兩鼓氣相衝到肺管子裡,頓時被嗆得勾著頭劇烈咳嗽起來。

鹿崽連忙繞到他身後,踮著腳為他拍背。

林海峰抽出他手中的煙槍,熄滅,“叔您老慢點。”

三爺爺擺著手想說自己沒事,但肺管子的氣還未散出去,登時咳得更厲害了,混濁的雙眼裡舉起了水霧。

“在前院我就聽到你的咳嗽聲了,我一猜準是你這老貨又在抽煙,一天到晚就知道抽抽抽!你遲早得死在煙上?!”

一道蒼老的女聲響起,隨著語句的落下,板著臉的來人已疾步行到三爺爺背後,虛捂著手“啪啪”的連拍著三爺爺的後背,語氣雖凶,但拍背的動作卻放的極輕。

鹿崽仰頭,甜甜的打招呼,“三奶奶~”

“哎!”來人,也就是三爺爺的老伴,一見到鹿崽,凶巴巴的臉色收起,笑著說,“鹿崽,你快站到一邊去,免得被臭老頭子身上的煙熏著。”

鹿崽乖乖的收回手手,噠噠的跑回屋去給三爺爺倒水,小皮靴上的鈴鐺隨著腳步的抬起,發出清脆悅耳的鈴聲。

三奶奶邊拍邊數落老伴,“抽抽抽!衛生所的醫生都說你肺不好不能再抽了,你還非抽,是不是像大勾隊裡的李來財一樣抽死在煙上,你才滿意?”

小心翼翼端著水杯過來的鹿崽,聽到“死”字,握杯的手手抖了一下,杯裡的水撒向了鞋麵。

她把水杯遞三爺爺後,拽著三奶奶的衣擺搖了搖,“三奶奶,抽煙會死麼?”

她問完,蹙著小眉頭望向林海峰,大大的眼裡溢滿了擔憂害怕。

二蛋爸爸也抽煙的。

“李來財那是肺結核死的,和抽煙有啥關係,鹿崽你彆聽你三奶奶瞎說!”三爺爺咳嗽漸緩,捏著乾癢的嗓子,沙啞著嗓音反駁。

“哎呦,鹿崽真乖,”三奶奶接過水塞給老伴,“我才沒胡說!醫生都說了不抽煙他能多活好幾年,可他不聽,結果呢?他現在墳頭草都長了三丈高!”

鹿崽知道墳頭的意思,聞言,晃著小卷毛打了個寒顫,湊到林海峰身前,緊緊拽住了他的褲腿,小眉頭皺的更甚。

三爺爺喝過水,麵色舒展開來,謝過鹿崽,拉緊了棉襖,明智的不再和婆娘辯解,“行行,以後我少抽點就是了,我這心裡不是煩躁嘛。”

“你有啥可煩的?不就下雪晚了十來天嘛,往年又不是沒有過。”三奶奶對自己的老伴再了解不過。

林海峰抓到她話裡的信息,抬首詢問:“往年也下晚過?”

“經常的事,彆說十來天,遲一個月的時候都有,這老天爺的事誰能管得住?”三奶奶無奈的擺手,“這人老了覺少,他夜裡一睡不著覺,就在炕上翻來覆去的琢磨地裡的事,現在愁不下雪,等下雪了又該愁雪下的太大,麥苗會不會凍死,年年都要走這一遭,我都習慣了。”

三爺爺被兜了老底,悶不吭聲的低下了頭,想拿出煙抽,待瞅到喋喋不休的老伴,手指動了動又揣到了袖筒裡。

林海峰看到他的作態,麵色放緩,“既然是這樣,我就放心了。”

他將煙槍還給三爺爺,勸道:“三叔您肺不好,還是少抽點煙為好。”

“啥?他還拿這事煩你了?”三奶奶一把搶過煙槍,氣衝衝的以手指點著老伴的頭,“你在家煩我們也就算了,你還煩海峰,你不知道海峰忙啊?”

見老伴被自己戳的頭偏到一旁,她又重重的點了下,才收回手笑著看向林海峰,下耷的眼皮也擋住不住眼裡的驕傲,“海峰你咋這麼有本事呢?我都聽小四說啦,你一個人抓住了17個賊!”

那邊看時間不早,結伴準備回家煮飯的女人們,聽到後院有聲音,腳下一拐來了後院,聽到三奶奶的話,人還未至,嘹亮的聲音先傳來。

剛看過獎狀的大家,七嘴八舌的發表自己的意見。

“海峰是誰啊?能沒有本事嗎?彆說咱大隊了,就是整個下河鎮都找不到比海峰還有本事的人!”

“海峰你這賊抓的好!那些殺千刀的就該被通通關到小黑屋裡!”

“海峰啊,那公安局真有小四說的那麼好?地麵都比咱們家的牆麵光滑乾淨?”

林海峰立刻被女人們包在圈內,麵對著一雙雙興奮又好奇的雙眼,他耐心的有問必答,直說了半個多小時,女人們又抱過鹿崽才滿意的回家。

相攜離去的她們,邊往家走,邊興致勃勃的討論著此事。

鹿崽見大家都走了,伸手拽了拽林海峰的褲腿。

“二蛋爸爸,鹿崽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說。”

林海峰見女兒板著張小包子臉,臉頰微鼓的像隻大臉貓,可愛的不像話,嘴角不由自主的牽起笑容,抱起女兒朝家走,“鹿崽想和爸爸說什麼事?”

鹿崽小手捧著他的臉頰,皺著小眉頭,“二蛋爸爸不要抽煙啦,三奶奶說抽煙不好~”

“……鹿崽怎麼突然說起這個?”林海峰一時沒反應過來。

“三爺爺因為抽煙咳的好厲害好厲害的,咳嗽很不舒服噠。”

生過病的鹿崽,很有經驗的摸著自己的喉嚨,似回想起咳嗽的感覺,小眉頭皺的更緊。

“所以煙煙不好,二蛋爸爸你不要再抽煙了好不好?”

鹿崽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等回答。

林海峰剛想說自己抽的少沒事,可待對上女兒水靈靈大眼裡盛滿的害怕,腳下一頓。

他之所以會抽煙,還是之前在隊裡值哨的時候,怕半夜撐不住睡著才抽的,但既然現在不用值哨了,戒了又何妨?何必讓女兒擔心?

他顛了顛手臂,讓女兒坐的更舒服後,頷首應“好”。

鹿崽滿意了,眯著笑眼摟緊了他的脖頸,“二蛋爸爸說話要算話喔~”

林海峰失笑,“這麼不相信爸爸啊?那鹿崽要不要和爸爸拉鉤?”

鹿崽歪著頭想了一瞬,點了點小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