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之花(1 / 2)

主神的聲音平靜無波,帶著電流滋滋啦啦的細響,像是老式收音機發出的聲音。

一字一頓,回蕩在腦海中,直接給童青心頭來上了一針。

心臟驟然緊縮一下,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血液從心臟迸發出來的震動。

“所有被選中的執行者們,請注意!從現在開始,你們將集體進行下一個任務——無限逃生。

腦海中的聲音又播報了一遍。

童青試圖聯係Z37,卻發現聯絡方式被強行切斷,完全感受不到Z37的消息。

主神的聲音還在通報。

“……篩選結束,本次淘汰賽一共納入十五名玩家。”

“現在公布規則。”

“1、淘汰賽所有任務信息由主神親自發布。任務開始,每人將被動獲得一條私密相關線索。”

“2、可使用係統配合協作,能力不限,範圍不限,允許使用暴力、欺騙、合作、隱瞞。”

“3、生死不計。”

“4、任務時間內找到答案的玩家可進入下一關,其餘被淘汰。”

“5、不得以任何形式逃離。”

“6、主神意誌不可違背。”

“7、淘汰玩家將會和係統一起銷毀,重置。”

聽見腦海中不斷回響的播報聲,童青心頭一震,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已經伴隨著數據傳送慢慢變成透明,一片片代碼散開,開始進行轉移。

主神:“新任務#惡之花#發布,任務時限三天,完成任務可離開。”

說完這句話,主神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了些。

明明是電子音,卻因為怪異的強調變得有些怪異。

“親愛的孩子們,不要讓我失望。”

這語調,像是慈愛的母親在哄自己的孩子。

童青卻有些不適地皺起眉,他們和主神幾乎沒有任何聯係,隻是一場買買罷了,談什麼感情?

正想著,那個聲音已經迅速恢複正常。

“請不要移動,傳送方位正在進行交接,預計三秒之後開始傳遞——”

三。

二。

一。

“任務倒計時開始。”

童青隻覺身體被一股外力扭轉,像是有幾隻手在瘋狂撕扯著腦仁,引得她頭暈目眩,惡心想吐。

以前Z37的空間引導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她微微閉著眼睛,挑釁腦海中翻騰的不適。

感覺和Z37聯係的通道再次被打開,連忙道:“你怎麼樣?主神這是想乾什麼?”

Z37的聲音很低,帶著幾分壓抑。

“不清楚,我剛才被強製關閉了聯絡通道。”

童青皺著眉。

本來打算完成最後兩個任務就離開,按照主神領域的時間兌換,隻需要一周就可以完成,沒想到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回事。

當初為了成為主神手下的員工,她過五關斬六將,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從來沒聽說過還有淘汰賽。

“真倒黴。”

童青心裡雖然不願,卻不得不接受。

腦海中翻騰的惡心感覺剛壓下去,突然聞到一陣淡淡的燒焦味,像是烤肉的味道,裡麵卻還夾雜著一些塑料製品燃燒的氣息。

有些難聞。

她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陰暗。

童青正長在一個已經殘破不堪的蹺蹺板旁邊,上麵的藍色油漆已經被刮得支離破碎。

斜後方是秋千和沙坑,另一邊甚至還有一個小型旋轉木馬。

不遠處是操場,已經枯萎的草坪和花壇,操場另一邊則是一棟兩層的教學樓。

這是一家孤兒院。

童青看了看已經斷成兩截的招牌,上麵用花瓣和綠葉拚湊成幾個字——光明孤兒院。

“明”字少了半邊,隻剩下一個“月”字。

花瓣和葉子的油漆也掉了,有些地方還卷了起來,黑乎乎的,不知道沾了什麼東西。

童青朝門外看了一眼,一片漆黑。

這似乎並不是某個時空,而是被單獨創造出來的空間,除了腳下這家孤兒院,其他什麼也沒有。

她放棄了出門看看的打算,抬腳朝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沙坑旁邊的秋千已經壞了,坐板斷成兩截,分成兩邊前後搖晃著。

生鏽的金屬鏈條相互磨蹭,發出尖銳的聲音。

旋轉木馬算是整個操場中保存最好的部分,馬匹的顏色鮮豔漂亮,栩栩如生,上麵還貼著一個大牌子——XX公司捐贈。

這地方看著像是很久沒有人居住了。

童青穿過沙坑,才剛走進去,腳底突然被硌了一下。

低頭。

移開自己的右腳,一朵塑料向日葵埋在沙粒中。

她彎腰撥開上麵的沙土,是一個小孩子用的發卡。

做工有些粗糙的向日葵花瓣,旁邊點綴著兩片嫩綠的葉片,似乎經常被人握在手中,邊緣部分已經被磨損得有些掉漆了,露出了裡麵古銅色的金屬材質。

剛剛拿起地上的發卡,腦海中突然傳來主神的聲音。

“獲得線索:遺落的向日葵發卡。”

童青轉頭在沙坑周圍找了一圈,沒有看到其他東西,把發卡放進口袋,離開沙坑,朝操場另一邊走去。

走到教學樓,一樓隻有三個房間,分彆寫著“上等”、“出庫”、“次品”。

從其中破碎的玻璃看去,裡麵似乎隻是簡單的教室。

有些孤兒院會為收留的孩子提供最基礎的幼兒園教學,這所光明孤兒院應該也是這樣的地方。

童青踩著地上的玻璃碎片走到“上等”教室門外,這三個教室安裝的都是和式推拉門。

裡麵鑲嵌的鋼珠明顯有些生鏽了,剛拉了一下,就摩擦著發出尖銳的聲音。

正準備加大力氣。

“不可能!”

頭頂的二樓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童青的動作倏地停了下來,立即朝樓上走去。

二樓明顯是為孤兒院孩子準備的宿舍。

最遠處的一個房間大門敞開著。

童青撿了一根從護欄上掉下來的鋼管,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

房間裡是幾張上下木質兒童床,被子散亂,不知道染了什麼顏料,留下一大塊一大塊黑乎乎的印記。

床邊放著一張桌子,上麵擺放著一些淩亂細碎的小玩意兒,一個金發女人站在桌旁,背對著門口。

漂亮的金色長卷發披肩,泛著淡淡的光澤,明顯是主人精心打理。

童青握緊手裡的鋼管。

“誰?”

站在桌前的人動了動,似乎把什麼東西塞進衣服裡,才終於轉頭看來。

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很年輕,應該二十歲出頭的樣子,鼻梁高挺,眼眶深邃。

穿著淺灰色連體工裝,黑色腰帶紮緊,腰很細。

雖然打扮十分乾練,但目光卻楚楚動人,眼裡帶著水光,緊張地向後退了一步,扶著桌子,似乎被眼前的童青嚇了一跳。

童青的視線在她上下打量了一圈。

“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兒?”

那人看到童青,緩緩鬆了一口氣,道:“是主神讓我來執行任務的,#惡之花#任務。”

剛才主神宣布規則的時候說過,允許玩家欺騙背叛,合作共贏,也就代表她並不是單獨執行任務,暗示了可能會有其他人參與。

童青看著眼前的金發女人,有些好奇,心裡卻十分警惕地沒有靠近。

從她執行任務以來,半年多的時間內,她從來都是單獨進行任務。

主神直接對各個係統下達命令,如果不是特殊情況,不會和他們見麵,每個為主神穿越時空收集能量的人也沒有任何接觸。

不會見麵,也不會有任何溝通方式。

再次之前,童青甚至不知道主神名下一共有多少個員工在為它辦事。

沒想到這次竟然會遇到同事。

金發女人雙手交叉在胸前,露出一個沒有威脅的動作,友好地笑了笑,一邊走過來。

“你好,我叫安妮。”

“童青。”

“你好。”安妮擦了擦眼角的淚花,笑著道:“抱歉……我第一次執行這麼嚇人的任務,被嚇壞了。”

“你來多久了?”

童青轉頭打量著房間,但視線大多還是落在她身上。“剛才的聲音是你叫的?”

“嗯……大概兩分鐘吧,我是直接被主神傳送到這兒的,一進來,就被嚇了一跳……”

安妮雙手緊握在一起,臉色蒼白,像是被嚇壞了。

瞳孔緊張地縮放,視線東張西望,像是隨時擔心會有什麼東西竄出來。

“你……看過這個了嗎?”

說著,微微側身一步,讓出身後的桌子,一邊朝童青的方向靠近了些,像是把她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聲音很小,像是蚊子在叫。

童青眯起眼睛,朝那邊走了兩步,一眼看到了桌上的東西。

幾個用刀刻的字:

你沒回來!

筆畫張牙舞爪,上麵還站著紅黑色的粘液,順著筆畫慢慢流淌,低落在地上。

那是血跡。

安妮迅速躲在童青身後,緊張道:“我來的時候就這樣了,好像……好像是有人剛剛才寫上去的。”

除了這幾個字,桌上還放著一張沒有照片的相框,上麵的玻璃被摔碎了,裂痕交錯著。

相框旁邊作者一個老式的塑膠人偶娃娃,帶著太陽花帽子,金色頭發紮成雙麻花辮,正睜大眼睛看著門口的方向,臉上帶著笑容。

童青從門口走來,感覺那視線就是直接落在自己身上。

人偶娃娃身上被人換上了漂亮的白色小裙子,上麵也沾滿紅黑色的血跡,左手搭在相框上,右手手掌裡卻握著一把鋒利的水果刀,閃著寒光,鮮血淋漓。

那些刻字上的血就是從人偶身上流出來的。

血跡太多了,以至於連人偶娃娃臉上也沾了不少,讓她的笑容變得格外詭異。

高高隆起的顴骨,空洞無神的眼睛,帶來一波又一波的恐懼感。

安妮小聲在童青身後道:“我覺得這個孤兒院有些不對勁,是不是有問題啊?”

童青彎腰檢查人偶娃娃手上的刀。

“要是沒有問題,主神就不會讓我們過來了。”

她拿下刀子,擦掉上麵的血跡,撿起地上的碎布包裹起來,放進口袋。

看到她的動作,安妮震驚地睜大眼睛。

“你乾什麼?”

“防身,誰知道這裡還會冒出什麼?”

聞言,安妮跟著點了點頭。

“沒錯,沒錯……”

說著,也跟著在地上找了一根木棍,握在手裡。

可是看她驚恐和膽怯的樣子,怎麼看都感覺待會兒這根棍子會先打到她自己身上。

房間裡放了兩個上下兒童床,加起來一共四張床,上麵的被子有些淩亂,被拉下來,半掛在外麵。

童青抬手撥開,木質床沿上,幾條狠狠的刀痕,砍進去足足三四裡麵。

手指在上麵細細摩挲一下,刀痕邊緣格外粗糙。

刀口很深。

身後的安妮還在找東西,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

椅子被拽倒。

童青回頭看了一眼。

安妮睜大眼睛,一臉驚恐,像是被嚇到似的。

“抱歉……”

童青沒有理會,直接把被子拽下,一雙漆黑的眼睛突然闖入視線裡!

嚇!

她連忙後退半步。

被子跟著落了回去,重新把床鋪蓋住。

童青心頭一震,心臟飛快跳動著,暗暗握緊了衣服裡刀。

“怎麼了?”

正在致力於拆板凳腿的安妮聽見動靜,轉頭來,有些疑惑。

童青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那團鼓鼓的被子,緊抿著嘴唇。

隻是短短幾秒的時間,淚水已經密密地從額頭滲出來。

渾身的毛孔張開,瘋狂呼吸著。

剛才那雙漆黑的眼睛不斷在腦海中會放。

她確認自己沒有看出。

被子裡躺著一個小孩子。

正想著。

嗶——

一聲尖銳的哨響突然從外麵傳來。

童青回頭朝窗外看的短短一秒中,周圍的環境在轉瞬間迅速變化。

桌上的血跡消失,滿地的枕頭被子也全部回到了它們本來應該待的地方。

牆壁成了乾淨整潔的白色,像是瞬間回到了荒廢之前。

嘩啦——

剛才她碰過的被子被人從裡麵拉開,一雙手壓在上麵,剛才童青看到的那個小女孩慢騰騰地坐了起來,揉著眼睛。

蓬鬆的黑發像是海藻一樣披在身後,十分漂亮。

女孩嘟嘟囔囔的。

“我還不想起床……”

周圍的幾張床上也陸陸續續坐起三個孩子,有男有女,大的看上去十二三歲,小的才三四歲。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安妮驚恐地後退幾步,躲在了童青身邊,滿臉慌張。

“童青,你……”

“噓——”

童青抬手攔住她,轉頭打量著第一個坐起來的小女孩,對方已經開始下床穿鞋子了,卻像是根本沒有看到站在房間正中央的童青和安妮似的。

低著頭,認認真真地係鞋帶。

“他們應該看到我們。”

“是嗎……”

安妮的聲音在顫抖,下一秒就像是要哭出來,緊緊抓著童青的手臂。

手指深深嵌入,抓得有些疼。

童青不悅地皺起眉,把她的手拉開。

“不用這麼緊張。”

安妮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抓著她的手。“對不起,對不起……”

雙足無措地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小女孩看上去七八歲的樣子,仔細打理著自己的一頭秀發,穿完自己的衣服,又去扶起地麵最小的那個小男孩。

看上去大概三四歲。

“不想起床嗚嗚嗚——”

“梅阿姨,我還想繼續睡。”

“再不起可就沒有早餐吃了。”

小女孩迅速幫她穿上衣服,道:“快點起來,不然等梅阿姨過來,小心她也送你去小黑屋。”

聽見這話,抱怨的孩子立即爬起來,笨拙地開始穿衣服。

四個孩子收拾好東西,身上穿著統一的製服走了出去。

童青立即要跟上去,卻被安妮拉住衣角。

“不要去了吧……”

“你可以繼續留在這兒。”

甩開她的手,童青徑直跟了出去。

安妮站在原地,驚恐地轉頭朝四周打量了一番,咬緊牙,隻好追上去。

其他幾個房間裡的人也都出來了,足足有二十多人,大的年紀不超過十五歲,小的甚至還是嬰兒,被一個中年女人抱在懷裡。

她應該就是剛才幾個孩子口中說的梅阿姨。

五六十歲的樣子,身材微胖,穿著藍色小熊圍裙,抱著一個嬰兒站在樓下的桌子旁邊,笑容和善地招呼著。

“大家都過來排好隊,不要擁擠,按照班級排好隊。”

所有孩子嘩啦啦地湧過去,乖乖拍成三列。

剛才那個小女孩就站在第二列裡。

童青才走過去,就覺得有些不對。

小女孩站的這一列裡,好幾個孩子身上都有殘缺。

站在第一個的十歲女孩眼睛上蒙著黑布,似乎失明了。第二個男孩拄著拐杖,站都站不穩,從微微敞開的衣領能看到胸膛上明顯的疤痕。

剩下幾個,也都是缺胳膊少腿,要麼就是滿臉病態。

小女孩算是少數看著健全的人,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承托得模樣十分出眾。

梅阿姨身邊還站著兩個人,也穿著圍裙,一個身材瘦高的男人,看著年輕,不到三十歲,有些駝背,微微岣嶁著腰,一臉不耐煩地看著眼前的孩子。

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打扮樸素,目光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充滿慈愛。

“大家排好隊,每個人都有。”

說著,給每個孩子分發一個不鏽鋼碗,讓另一個瘦高男打粥。

梅阿姨一邊哄著懷裡的孩子,一邊道:“多吃點,吃完大家就要開始學習了,今天要考試。”

聽見這句話,不少人蔫蔫的,卻並沒有抱怨。

輪到那個小女孩的時候,年輕女人蹲下來,輕輕摸了摸她的短發,一臉慈愛道:“幺幺昨天乖嗎?”

幺幺點了點頭。

年輕女人似乎十分高興,在她臉頰上親了幾下。

從自己衣服裡摸出一個包子遞給她。

“快點吃東西吧。”

幺幺眼睛一亮。“謝謝媽媽。”

說完,拿著包子轉身跑了。

年輕女人目送她離開,一回頭,見梅阿姨和瘦高男正不悅地看著她,默默地收回視線,繼續給下一個孩子分發碗盤。

童青走過去就站在桌子旁邊,低頭看了看鍋裡的南瓜粥。

這時候,一個卷發小女孩走了過來,頭上彆著一個向日葵發卡。

和她之前在沙坑發現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