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義拜見過後麵的小叔,便被趕著出去讀書。
黃宗羲不覺得自己的到來重要到需要孩子缺課,黃義見自家爺爺也點頭,這才出來。
蘇辰等人還在門口,看見黃義出來,一擁而上問道:“那個真的是你爺爺的大哥?”
黃義笑道:“是我大爺爺,好些年都沒見了。”
蘇辰快速點點頭,自己出山後碰見的第一戶人家竟然真是黃大佬的弟弟,想想都激動。
“你們會跟你大伯走不?”他問道。
千萬彆走,最好是能把黃大爺爺,不對,是黃宗羲大佬一起留下來。
說實話黃大佬的思想可能在現在有些超前了,但放眼世界看來也沒有多超前,這就是文明進步中必不可少的扛鼎之人。
黃大佬不想在清朝出仕沒有關係,彆的都不需要他做,養起來寫書留給後人們就可以啊。
最好能寫出幾篇朗朗上口力透紙背的文章,給以後的學生們多添幾篇必背課文。
而自己並不用背~~~
這是多麼有趣的事啊。
蘇辰笑的有些蕩漾,就聽黃義不確定道:“我也不知道,我爺爺還是很想念老家的。”
蘇辰忙道:“咱們廠坊離不開黃爺爺,你一定要勸他彆走啊。”
當初那一碗熱湯的恩情,在這麼多日的相處之下,蘇辰對黃家人已經不弱於親情多少。
蘇辰的確發自真心的不想黃爺爺一家離開。
看見這小家夥著急,黃義心裡挺暖和的,之前一路上都是他帶著這兒小家夥,若是離開,他第一個會舍不得。
“好的,我會跟爺爺說你的意見。”黃義看了看察岱,道:“外麵太熱了,如故兄,你快帶辰兒回去吧。”
察岱現在叫郝岱,他經常來這邊,跟黃家人越發熟悉,便也給自己取了個字。
但其實赫舍
裡家族沒有什麼在問學上有天賦的子弟,對讀書人這些取彆號取字的習慣很陌生,索額圖還曾經不止一次的酸明珠的長子納蘭容若,其實在背後是嫉妒罷了。
郝岱如今也取了字,卻和文學造詣沒什麼關聯。
“那我們先走了,”察岱翻身上馬,向黃家看一眼,院子裡相對而泣的老人依然在說著什麼。
察岱想,看這位後找來的黃家大爺爺,他們應該是書香世家,那老人這麼熱的天還帶布巾,很有些奇怪。
聽說好些明朝老臣都是如此,剃發了也時刻帶著布巾遮擋。
這怕還是那種對明朝特彆惦念的讀書人家。
察岱擔心辰兒經常跟他們來往,被發現身份上的端倪會有不利,在路上就跟蘇辰說:“我好久不見保成了,今天想一起去宮裡看看他。”
其實想去宮裡跟皇上報備一聲。
蘇辰答應:“好。”
今天是五月初二,明天就是額娘三周年祭禮,從前兩日開始保成的興致就不太高,叫顧沿己看了,隻說有些中暑。
蘇辰卻知道遠遠不止中暑,因為生辰即額娘的祭日,保成小小年紀心事便很重的,這也是為什麼明天便是額娘祭禮,蘇辰還跑出來。
他想給保成做個小蛋糕,宮裡沒有他需要的如今在山上就可以摘到的樹莓、覆盆子,這一類漿果。
他今日出來,主要就是買各種山野水果的,不過出宮後就在路上遇到要來廠坊的表哥,才一起過來看看。
沙崗地村建在一片高地上,出村不多久是低窪的田地,本來這田裡的禾苗就很稀疏,待整個村莊的主力都給蘇辰做粉餅,這些地便直接撂荒了。
這片田地是京中貴族圈占的,沙崗地村的村民們則都成了他們的佃戶,然而現在的佃戶和土地的綁縛性並不強。
他們說不種了,還真能就不種了。
田地背後的八旗貴族一開始聽說這個消息,就放話說要叫村裡的人好看,待得知他們是被蘇辰雇走做活兒。
那家夥直接找上察岱,表示願意把這一片三百多畝田地都送給蘇辰。
蘇辰沒有白要,按照現在的市價,把村外這些田地買了下來,他本來也有這樣的打算,以後廠坊可能還會擴展,多置地產沒毛病。
隻是當他接過來這些地,想著現階段不能白撂著,種些高粱蔬菜都可以,那時候村民們才跑過來跟他說,村外的田地都不肥了。
自從被圈占了田地之後,村中有些資產的都往南方搬了,剩下他們這些赤貧的,不得不轉換上頭的“地主”。
但旗人並不懂耕種,他們這片兒的主子還喜歡亂插手,沒幾年好好的肥田都成了貧瘠的瘦田,粉餅廠開設之前,村子裡每到春冬都有餓死的小孩子呢。
蘇辰沒辦法,隻好將這些地白著,打算秋天的時候上一些牛糞、雞糞深耕一遍。
關於種地,他懂的便也隻有這麼多了。
因著沙崗地的例子在前,蘇辰再出城就跟農人打聽田中情況,發現自從旗人圈占之後,京畿的田地撂荒不少。
這些事百緒千頭的,隻接觸到其中小小的一端,蘇辰都為他阿瑪發愁。
村外有一條不那麼寬闊的淺淺小河,河岸邊載著桐柳,村裡的婦人都在這裡洗衣淘米,也隻有葉子卷卷的大中午沒有多少人了。
但這不經意看去一眼,卻發現剛出村是還沒有一人的河邊現在正蹲著個人洗衣物。
看背影,挺眼熟的。
察岱順著表弟的看的方向,說道:“那是你帶回來的那個牡丹,她現在改了個名兒,叫國香,可能和村裡的女人們格格不入,沒人和她一起往來。”
遲疑片刻才接著道:“也可能是長得好,一些個男人喜歡往她身邊湊
,搬抬東西幫個忙什麼的,因此即便咱們對她的出身隱瞞的很好,依然有人在背地裡說她是做那個的。”
蘇辰隻問道:“她自己呢,能適應嗎?”
察岱:“她倒是挺有幾分隻管做自己的事獨勁兒,也不見有什麼失落傷心,那粉餅壓花數她她壓的最整齊。”
哦,那便不用管了。
看到因為現今社會弊端而淪落困境的人,蘇辰願意伸出一把援手,卻並不想免費當爹,個人的生活還需個人過。
兄弟兩個說著話就進了城,西直門裡麵有一個賣鄉野果子的地方,距離蘇辰當初和阿瑪弟弟賣紅薯的那條街不遠。
早晨出城前,蘇辰就先來了這邊,叫一個挑著滿滿兩筐各種山野莓果來賣的大爺給他留一些。
進城之後便繞彎,來拿野莓果。
不想剛拿了各種野莓果往回走的時候,在這條街便遇見個熟人,是上次賣蘿卜的那個漢子。
這人聽到馬蹄聲先躲在路邊,一抬頭卻也認出蘇辰來,愣一會兒笑笑算是打了個招呼。
蘇辰看他前麵的手推車上用翠綠的槐樹葉子,蓋著一片白花花的東西,翻身下馬到跟前問道:“大叔,你這次賣的是什麼?”
漢子笑著扒拉開一片綠葉子,道:“也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年長在咱們村口的,和那槐樹一模一樣,開著的卻是白色的花,去年我們摘來做餅子吃,竟然很是香甜。今年夏天見它開的熱鬨,便摘一些來到城中賣賣。”
蘇辰拿起兩朵,放到鼻子邊嗅了嗅,很熟悉的槐花清甜味,這就是據說到乾隆朝才傳到國內的洋槐吧。
不想現在就有了。
“怎麼賣的?”蘇辰問道,他打算買幾斤。
“我這個筐,一筐子十文錢。”漢子拿起上麵扣著的一個竹筐,說到價格的時候還有些忐忑,怕被罵奸詐。
蘇辰什麼都沒說,隻道:“給我裝一筐吧。”
漢子給按了結結實實的一筐子,然而蘇辰手邊沒有裝東西的袋子,把筐子給買走吧,接下來人家的生意還怎麼做?
再說他一打開荷包才發現,出宮之前叫複康裝的銅錢已經在買野莓果的時候,花差不多了。
“你這一車我都要了多少錢?”蘇辰問道。
漢子驚訝,勸道:“這個槐花不能單吃,又不能隔夜放,你全要了吃不完豈不全扔了?”
回家肯定還得挨打,儘管如今看起來這小孩的家境不像他之前猜的那麼差,但白扔錢哪有不挨打的?
蘇辰笑道:“沒什麼,我家裡的人多,三兩處分一分也就沒有了。”
見他說的肯定,另一邊的大孩子沒有阻止,漢子這才道:“你全要就便宜些,這一車給我二百文錢便是。”
蘇辰再次道:“帶車呢?”
漢子:……
“我這手推車好幾年了,不值錢。”他真不想欺負小孩兒。
蘇辰道:“便按二手車的價格算。”
“那好吧,”漢子想了想,說道:“這些總共一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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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申初,西華門的侍衛正要換班,就看見早晨隻帶一個侍衛出宮的辰親王回來了,早晨給辰親王牽馬的侍衛同僚,現在手裡推著一輛經常在外城的出入城門口看見的,手推車。
手推車上潔白、清綠,這顏色在明亮的陽光下跳躍著,竟十分沁人心脾。
侍衛們見了禮,因辰親王經常走西華門出宮,在這裡輪班的侍衛都比較熟悉他,便有一個人笑著問道:“王爺這是買的什麼,像是槐花,顏色卻又不對。”
在宮門口值班的侍衛家世一般都是很普通的旗人家,非是五穀不分的子弟,能認出來這是槐花並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