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也看向胤礽。
胤礽皺眉,卻是想了起來。
“阿瑪,這件事是兒子管教不嚴。”胤礽先認錯,“胤祉說的這個奴才,應該是兒子那裡的一個膳房人,此人事事以兒子為先,昨天回去就跟兒子說了十弟的事,他訓斥十弟,是十弟玩鬨間說了對孝懿皇後不敬的話。”
其實主子說話再不對也沒有一個奴才訓斥的道理,但康熙並不想讓太子麵上不好看,聞言便隻是點點頭。
胤祉走了,康熙才說胤礽:“回去管教管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彆仗著主子的臉麵恣意行威。”
胤礽低頭表示知道了。
梁九功提醒:“皇上,佟國綱請求覲見。”
今天候見的大臣還挺多的,但是佟國綱的身份到底不一般,而且他還是臨時遞了請見折子的,梁九功就特意通報了一聲。
康熙把一本剛從北邊送來的折子交給胤礽看,才點頭道:“請他進來。”
佟國綱快四十的人了,麵上風霜很多。
他本來就很低調,後來因為隆科多惹怒上麵的事,更加的低調起來,因此康熙對這位舅舅的來意不甚明了。
佟國綱卻很快表明來意。
康熙的眉頭都微微皺起:“您想去跟鄂羅斯和談?”
“皇上,此一時彼一時,”佟國綱說道,“噶爾丹肆虐漠北,東北的戰線實在是拖不起,咱們不必堅持在北京和談,如今有利的優勢還在我方,不如趁早把和談之事定下。”
說著就跪下來,“奴才願意前往,定下和談之事。”
這些天康熙其實也有這個考慮,東北不缺糧不缺大炮,甚至連船隻都在當初東巡之後增加了將近一百艘。
但一直僵持,並不是長久之道。
更何況,漠北局勢不到最後一天,誰都不知道會怎麼發展。
康熙想了想道:“舅舅先回去,這件事朕仔細考慮過後再召你來商議。”
佟國綱下去之前,看了太子一眼。
胤礽看完了阿喇尼從前線送來的折子,說道:“阿瑪,看目前的態勢,兒臣覺得大哥說的沒錯,噶爾丹在漠北發動的這場戰爭不會輕易結束。”
康熙欣慰的笑了聲,“那你說說,我們該怎麼辦。”
兩方大軍都已經派出去了,就為了應對漠北的遽變。
胤礽說道:“我哥走之前,說過,噶爾丹連年征戰,他手底下的將領都很能打,紮薩克圖又被他裹挾,車臣部多是老弱,根本沒有抵抗之力,隻有土謝圖還能應對,但恐怕他們應對起來也會很吃力。”
康熙說道:“你覺得土謝圖可能會戰敗。”
“有可能,”胤礽說道,“阿瑪,我們要提前運糧食到錫林郭勒、科爾沁、烏珠穆沁、巴林一帶,一旦戰敗,他們必定會往內遷。”
康熙聽著兒子的分析,再沒有比現在更欣慰的了。
保成真的成長得很厲害。
若漠北戰事擴大,他親征,讓這孩子監國便再沒什麼可不放心的。
中午,太皇太後過來找康熙,坐在一張桌子兩邊吃飯的天家祖孫說著很尋常的家常話。
“辰兒和保清都在外麵,八月的選秀是就這麼選?”
其實太皇太後有些埋怨皇帝,倆孩子都沒有成親呢,怎麼能由著他們任性去了漠北。
康熙還是頭一次被瑪麼埋怨,感覺十分的新奇,笑道:“聽您老人家的,該怎麼選就怎麼選。”
太皇太後說道:“保清就不說了,辰兒那個性子,你隨便給他指一個,他回來能不能給你來一個抗旨不遵?”
康熙一愣,隨即苦笑。
那孩子,還真有可能。
“朕想著,把給辰兒看好的幾個都留著,等他回來了讓他自己再選一選。”
還以為會聽到孫兒說“他敢”,太皇太後是徹底沒話了。
“沒選中的姑娘該怎麼處置?”她老人家這麼問。
康熙說道:“這也簡單,賞賜一些東西放歸自由嫁娶就是。”
太皇太後便道:“那就按照你說的辦吧。保清的福晉人選,讓那拉氏也親自選一選,親娘總比你這個親爹知道孩子的心意。”
康熙表示,都聽祖母的。
不知不覺間,東北的玉米又熟了一季,陳挺每日親自下地,雖然身邊多了兩個幫手,但他也徹底成了個黑猴模樣。
上麵的旨意在七月底的時候就送到了,今年的玉米新糧下來之後,各家各戶留夠吃的和秋稅,都必須以一鬥三十文的平價賣給官府。
東北這邊的田地,有一多半都是陳挺來到後這些年間開墾的,大家很願意聽陳挺這個農事官的話。
今年的秋糧,從田中收了就直接裝車,運往蒙古方向。
其實在距離蒙古比較近的幾個糧倉,如殺虎口、張家口等地,儲糧是非常充足的,但東北的新糧運過去更為便宜。
糧倉中的糧食不動,也能防止因為北方戰爭而導致的糧價不穩。
朝廷各處都有大動作的時候,漠北這邊的戰爭也進一步擴大。
雖然蘇辰救下了沙喇等人,噶爾丹還是在修整一段時間之後就打著紮薩克圖的旗號跟土謝圖持續交戰。
楚克獨斯被噶爾丹軍隊衝擊之後,蘇辰他們作為朝廷派來的議和使團倒沒有受到什麼影響,於是他就帶著保清時常去戰場後方,幫助安置受到軍隊驅趕的普通百姓們重新找地方安穩。
但是找著找著就發現,這一片地方無論跑到哪兒都很容易遇到土部和準部的騎兵。
除非往南遷,繼續待在漠北,牧民們的人身和財產安全早晚都會被剝奪。
這裡讓他們先打著,普通人還是找一個安穩的地方避一避為妙。
蘇辰正準備帶人南遷的時候,在他這兒修養了半個月的沙喇和德黑重返戰場,紮薩克圖的將領見到自家大汗都冷靜下來,不再莾頭莽腦的聽任噶爾丹安排。
被鎮前廝殺聲籠罩了半個多月的大草原恢複了幾天的安寧。
這一天,蘇辰他們已經離開楚克獨斯老遠,正在一片綠草茵茵的臨河紮營。
草原上的陽光都比北京的明亮清透,胤褆咬著一截草,百無聊賴地坐在草地上,忽然看見大哥帶的那小孩兒手裡提著一隻鐵皮桶,正一走一停的在草原上采摘什麼東西的樣子。
他喊道:“狗蛋。”
小狗牙兀自忙碌著,直到那一聲聲狗蛋讓人無法忽視,他才提著自己的小鐵皮桶轉身,問道:“你是在叫我?”
胤褆樂了,“不是喊你喊誰呢。過來過來。”
不遠處就是他們這一次出來收集到的草原流民,喂馬的喂馬做飯的做飯,跟昨天被噶爾丹手下大將追著砍殺時的張皇無措都不像同一批人。
草原牧民本來就是流動生活的為多,隻要有人庇護,無論在何處停留,他們跟都到家了一樣的。
小狗牙猶豫片刻,提著鐵皮桶往胤褆這邊來。
半路上,還有一個牧民家的小孩兒跑到小狗牙身邊,塞給了他一包東西。
邁著小短腿兒的小家夥終於到了跟前,胤褆才發現這小家夥的鐵皮桶看起來沉甸甸的,不過他先看了看小家夥手裡抓著的那個布包。
“這麼小就會勾搭姑娘啦,人小姑娘給你送的什麼?”胤褆問道,語氣賤兮兮的。
小狗牙朝天翻個白眼,“我才沒有勾搭姑娘,不過昨兒個我看見你和一個草原姑娘在說話了,你還送人家一個玉勾。”
胤褆:“你個小狗崽兒,玉勾是姑娘送給本小爺的。”
說著伸出手,給小狗牙要他手裡的布包,“我看看是什麼好吃的。”
小狗牙:“這是彆人送給我的東西。”
“你不給我我我告訴大哥去。”胤褆後肘撐在軟乎乎的草地上,翹著二郎腿,一副無賴模樣。
小狗牙撇了撇嘴,辰叔叔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弟弟。
他打開布包,見裡麵都是奶疙瘩,就分了兩個給他。
胤褆扔到嘴裡兩顆嚼著,這奶疙瘩一點兒都不甜,隻有細細嚼才能從濃鬱的奶味兒中分辨出來一絲甜,他很快吃不下去,轉頭趁著小狗牙不注意吐到草裡還扒拉扒拉兩邊的草。
不能怪他這麼小心翼翼,大哥養的這個小家夥就是個告狀精,小告狀精還是個摳搜的東西迷,什麼東西都是好的都不能浪費。
胤褆轉頭回來的時候,小狗牙已經盤腿坐在不遠的地方,小嘴咕噥咕噥嚼著一塊奶疙瘩在翻整他的小鐵皮桶。
“你這是采了什麼寶貝?”
小狗牙:“牛糞,依娜姐姐說,等天冷可以用牛糞烤火。”
胤褆一個沒忍住,撲哧笑了。
小狗牙說:“現在天都開始冷了,我們應該準備過冬的東西了。”
“你還挺操心,”胤褆笑著揉揉他腦袋,“不過你放心吧,咱們凍不著,西南的山西知道嗎?那裡的煤山往外出的煤,有一多半都是由你辰叔叔認識的商人拉出來的。凍著誰,也凍不著咱們。”
小狗牙還是緊緊的抱住自己的鐵皮桶,不讓胤褆給他奪過去扔了。
“小桶是我叔叔給我做的,”他抱緊自己的鐵皮桶。
胤褆笑道:“什麼好東西嗎?我大哥還給我們做過很多玩意呢。”
小狗牙一點都不好奇,吃了兩塊奶疙瘩,就站起身提著自己的小桶繼續找那種已經半乾的牛糞去。
胤褆無聊,就也跟著小家夥一起去。
不過他發現了牛糞,都是喊一聲用腳踢給小家夥自己撿。
小狗牙並不生氣,聽到喊聲就趕忙跑過去撿。
胤褆突然有所領悟,看著正彎腰撿牛糞的小狗牙道:“你倒是能屈能伸。”
哎呦。
正一邊說話一邊走,腳下被什麼拌了一下。
胤褆站好,凝眉踢了踢躺在茂密草叢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