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因為在家裡欺壓的習慣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也不經腦袋就冒了出來,蘇夫人的意思是,既然蕭東淑長相類似自己的兒媳婦,媳婦又是這種多愁多病的,所以才怪不得命不長。
隻是方才在廳內,東淑不動聲色地把撫寧伯的夫人差點兒氣死,蘇夫人再蠢也知道東淑是故意教訓那人的,不知比自己高明多少。
此刻說了這句,竟訕訕地怕惹了東淑不高興。
可看東淑的時候,卻見她竟仿佛沒聽見這句,麵上波瀾不起,隻是臉色有點蒼白。
蘇夫人暗中鬆了口氣,寧肯她沒聽見。
張夫人看看他們婆媳,當然知道蘇夫人的意思,心裡暗暗歎息這蘇夫人真是蠢蠢笨笨的,很不及她的兒媳婦心思玲瓏。
當即不免又打圓場笑道:“罷了,不說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了。請到裡間略歇息片刻吧。”
入內落座後,張夫人陪著說了兩句,便起身到外頭去了。
留下婆媳兩人,蘇夫人看東淑臉色不太對,倒是有些擔心:“你哪裡不舒服?不然咱們家去算了。”
東淑的確是有些難受,但今日的症狀卻跟以前不同,以前是身子弱疾,還能說出究竟是頭疼腦熱還是怎麼詳細具體的,可此刻,那顆心嗵嗵地跳亂,每一下都好像帶著疼,悶悶鈍鈍的,症候莫名。
“沒什麼大礙,”東淑強打精神:“應該是多走了幾步路,累了。”
蘇夫人聽了這個理由,即刻信了,便哼道:“又或者受了氣,那個撫寧伯夫人,真是個刁蠻沒規矩的,當麵瞎說那些有的沒的,這若不是看在張府的麵上,我便上去大嘴巴打她。”
東淑聽了這馬後炮的話,卻也不戳穿她,反而道:“太太自然心胸寬闊,並不同那種人一般見識。就是我不如太太仁德,卻一時沒忍住多了幾句嘴,太太不要見怪才是。”
蘇夫人因為先前在廳內丟了麵子,怕給東淑看低,所以才說幾句硬話挽回顏麵,沒想到東淑居然給自己戴高帽,一時心花怒放。
當即順著杆子爬上去,又笑道:“你是小輩兒,涵養不夠是有的,不打緊,沒有人怪你。”隻恨不得告訴她,下次若還有這種情形,隻管繼續打臉回去就是了。
東淑見她爬得順溜,又啪啪地給自個兒臉上貼金,隻是暗笑。
之前因為壽星鴨子的事情堵了蘇夫人,經過今兒的事,她自然不會再耿耿於懷了,也算一舉兩得。
略坐片刻,前麵張夫人又叫人來請,當即婆媳才又回了席上。
撫寧伯夫人早給調到彆的桌上去,隻是她仍是氣不忿,時不時撅嘴瞪眼,東淑卻紋絲不動,自顧自地陪著吃了兩筷子,舉了舉杯就罷了。
奇怪的是,自打遇見了那位李尚書,她心裡時不時地就想起那個人。
而張夫人所說的他的“原配病逝”的故事,循環似的在心裡轉來轉去,讓她無法釋然。
略坐了一坐,東淑起身到外間透氣兒。
甘棠趁機悄悄地說道:“奶奶,我打聽說,那位李尚書大人連酒席都沒有吃就走了,真奇怪……他隻是來了那一會兒?倒果然是貴人事忙。”
東淑的眼前又出現李衾獨自站在夾道中,負手揚首的那一幕:“彆說了。”
她心裡異乎尋常的煩亂,定了定神,叫甘棠去打聽李持酒在外頭喝的如何了,幾時才走。
甘棠去了半晌回來,說道:“侯爺正跟那些武官行酒令,正興頭上,一時半晌怕是不得散。”
東淑皺皺眉,抬頭看天色,卻見天空不知何時重又陰雲密布,這一看之下,頓時又想起那個帶著滿身風雨的人。
“再不走,怕是要下雨了。”東淑搖了搖頭,回頭看向裡間,正有幾個太太奶奶在奉承蘇夫人,蘇夫人顯然也有些樂不思蜀。
東淑見這情形便打定了主意,於是先入內悄悄地跟蘇夫人說了幾句話,隻說自己撐不住,要先回府去,讓蘇夫人多留在這裡應酬些時候,跟李持酒一同回去便是。
蘇夫人吃了幾杯酒正高興,聽她安排的兩不耽誤,當即同意了。
東淑又跟張夫人辭彆,張夫人見她臉色泛白,透出幾分楚楚動人的憔悴脆弱之感,也不敢苦留,當下陪著送了出來。
才上了馬車,天空中一陣轟隆隆響動,竟落下雨來。
東淑人在車中,輕輕地撩起車簾看向外頭,見雨絲密集,路上的行人紛紛躲避,不多會兒的功夫,熱鬨的一條長街就冷清了下來,隻有地上雨水橫流。
東淑淡淡道:“我說該走吧,隻是不聽……不愧是娘倆兒,樂起來沒夠。”
甘棠在旁探頭道:“幸而這春夏的雨來的急,去的也快,不至於下一整天的。”
東淑歎了口氣,抱著手臂靠在車壁上,甘棠卻趴在車窗口上,趁機打量外頭光景。
隻聽雨點打在車頂棚上,發出啪啪的響動,外頭雨滴刷拉拉的,伴隨著車軲轆的轉動之聲,讓人想睡。
聽著落雨的響聲,東淑的心也隨著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直到甘棠突然道:“奶奶看,那個人好奇怪,好像不怕雨一樣,竟呆呆地站在雨裡?”
東淑雖然聽見,卻並未在意。甘棠瞪大眼睛細看,忽然說:“奶奶,這不是那個李大人嗎?”
東淑睜開雙眼:“你說什麼?”
甘棠忙起身往外頭一指,東淑垂首透過車窗看出去,果然,外間路邊上,有個人搖搖晃晃的正冒雨而行。
此刻馬車已經從那人身邊經過了,東淑驚鴻一瞥,果然看見了那張很眼熟的臉,正是李衾!
幾乎不假思索的,東淑叫道:“停車!”她撩起裙擺,探臂推開了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