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1 / 2)

第44章

跟蘇夫人談妥之後,東淑出了上房。

今日雨已經停了,院中卻仍是一片蕭瑟,滿地黃葉凋零,有的給雨粘在地麵上,如同殘破的蝴蝶義齒,瑟瑟發抖。

秋風帶著濕冷的雨氣掠過來,東淑竟打了個寒顫。

甘棠忙走上前給她擋著風,又後悔道:“先前出來的急,都忘了多戴個風帽。”

東淑道:“這麼方寸大的地方,再特特的戴那個,更打太太的眼了。”

甘棠笑道:“那也比給風撲了再病倒捱苦要強。”

東淑也笑了,想了想說道:“我今兒也想吃點熱熱的東西,你去找一找咱們從昆明帶回來的東西,還剩了多少。”

甘棠問:“奶奶指的是米線,火腿,雞樅那些?”

東淑道:“我記得還有一個好砂鍋,你都去翻一翻,有的就拿過來我看看。”

於是甘棠先送了東淑回房,便又去翻箱倒櫃,兩三刻鐘回來道:“原先帶了的那些,之前孫姨娘跟王姨娘要做菜,倒給她們用了大半,幸而還有奶奶吩咐格外留下的幾包東西,除了米線外,雞樅,還有一條宣威火腿,也能吃兩頓了。”

東淑打量了會兒,笑道:“你把這些拿到隔院的小廚房裡去。”

甘棠睜大眼睛,便試著問:“總不會想親自做點東西吧?若想吃這些,隻吩咐他們去做就行了。”

東淑道:“不要多嘴,隻管拿去。”

甘棠隻好抱了那些東西,又叫了一個小丫頭來幫忙,一並送去了小廚房。

那小丫頭也很是好奇,問道:“姐姐,這小廚房自打咱們回來就沒有動過的,今兒奶奶要做什麼?”

甘棠道:“我怎麼知道,都不跟我說。”

小丫頭道:“奶奶總不會是想親自做點東西給侯爺吃吧?我記得當初在昆明的時候,三五不時還做上幾次,可那一場大病後就再也沒有下廚過了……”--

甘棠想到那一場生死攸關的病情,不由歎了口氣,當下又七手八腳的先把小廚房收拾了出來。

剛剛收拾妥當,就見東淑換了一身窄袖簡服,打扮的伶伶俐俐的走了來。

甘棠看她這樣打扮,果然是鐵了心要親自下廚了,便笑道:“奶奶悄無聲息的就換了衣裳了,這一身兒倒是利落。”

東淑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甘棠吐吐舌頭:“下廚還文縐縐這許多講究呢。”

東淑儀態萬方的袖著手走到桌邊上看那些東西,一一打量過,臉上透出狐疑之色。

甘棠在旁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行事,見她隻管眉頭深鎖也不動手,如臨大敵似的,便問道:“奶奶怎麼了,是不是嫌這些東西不大好了?”

“倒不是,”東淑念叨了聲,伸手撿起一朵雞樅,“我隻是在想……從哪兒開始。”

小丫頭在旁說道:“自然是

得先泡發了這菌子。”

東淑道:“我當然知道這個,在想之後。”

小丫頭打量了會兒:“那米線也是得泡的。奶奶若要做過橋米線,用的東西可不止這點兒,還得有先煮的湯料,豬脊片,雞脯片,以及烏魚,腰片之類的,這還是葷菜,素菜中韭菜,蔥薑絲,芫荽,豆腐皮之類的……可多著呢。”

東淑聽如此複雜,眼中透出震驚之色,手中的雞樅掉了回去也不知道。

甘棠道:“這些少奶奶當然也知道的,你既然自己說了,還不去把要用的都找來備著?”

小丫頭忙答應了,便去廚下搜尋。

等那丫頭去了,東淑躊躇道:“甘棠,我先前真的做過菜嗎?”

“當然了,奶奶一點兒也不記得了?”

東淑歎了口氣,她隻覺著腦中一片空白:“也許慢慢的就想起來了。”

不多會兒,東西都陸陸續續送了來,東淑本來以為隻是做一碗米線,一碟子菜而已,應該很簡單的,誰知道滿滿當當擺了一張大桌子。

小丫頭還說:“廚房裡沒有烏魚跟筒子骨,我跟他們說了,要他們現出門去集市上找去。”

東淑震驚地看了她一眼。

小丫頭還不懂她的意思,以為她是怕耽擱了,便道:“奶奶放心,他們快去快回,一定耽誤不了奶奶的正經事。”

原來小丫頭剛才出去傳命拿東西,那廚房的人好奇問起來,就說起動小廚房的事,大家商議一陣,一致覺著是因為之前孫王兩個姨娘為了討好主子一起下廚,如今少奶奶自然也是同樣的意思。

東淑卻忙說道:“不用了,也不差這一兩樣的,叫他們彆去了。”

丫頭呆了呆,忙答應著去了。

東淑怏怏回頭,看著眼前琳琅滿目的材料,一陣打怵。

甘棠瞧在眼裡,便道:“奶奶多久不做這些了,且慢慢來,隻彆傷了手是正經,何況身子才好了些,可彆再累壞了。”

東淑不語,她深深呼吸,仔細想了半晌,才抓了一把雞樅,甘棠早拿了盆倒了水,於是泡了雞樅,米線,又要熬湯。

熬湯本是要新鮮的肥雞加筒子骨的,如今沒有肉骨頭,幸而有一隻白條雞,已經給廚房裡處理過了,毛兒一概都拔得很乾淨了。--

東淑看著那光溜溜的生雞,換了好幾個姿勢,都無法將它抓起來,隻覺著抓哪裡都是不便。

甘棠在旁邊看的目瞪口呆:“奶奶,這

雞已經死了,不會再啄人了。”

東淑嘀咕了一句,手指戳到雞皮上,感覺黏黏濕濕涼涼的,嚇得立刻縮了手。

甘棠忍無可忍,便走過來替她把雞塞進了砂鍋裡:“這不是很簡單的麼?”

東淑笑道:“就是太簡單了我才不樂意乾,你既然搶著乾了也罷了。”

甘棠瞠目,看著滿桌上的東西:“那這些呢?”

回頭卻見東淑正提了那把刀,在比量怎麼切菜,甘棠看著那鋒

利的刀鋒跟她細嫩的手指相差咫尺,竟覺著心驚肉跳,忙過去小心勸她放下:“這些太簡單的少奶奶還是彆做了。”

東淑道:“這個我會……”

甘棠無論如何不肯給她刀:“你隻看著砂鍋罷了。”

“這有什麼可看的?”東淑不以為然。

誰知樂極生悲,動作中竟不小心把手碰在了滾燙的砂鍋沿上,頓時燙得跳了起來。

甘棠急忙過來捧住她的手看究竟,卻見手背上已經紅了一大片。

“怎麼這麼不小心?!”

東淑疼的淚汪汪的,又疼又惱,瞪著那咕嚕嚕冒熱氣的砂鍋道:“要不是千裡迢迢帶回來的東西,看不把你砸了!”

又委屈地說道:“一定是那隻雞……雖然不能啄人了,到底死的不甘,哼,還要再燙我一下才夠本。”

正在這時候,便聽門外有人笑道:“你是在乾什麼,在跟砂鍋和雞吵架嗎?”

東淑聽到這個聲音熟悉,立刻想到是誰,不由高興起來。

她一時忘了疼,忙跑到門口往外看去。

果然見台階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這麼秋風瑟瑟的他還拿著一把烏金扇子,風流倜儻的,竟正是蕭憲,笑吟吟地看著她。

東淑擎著傷手,笑道:“蕭大人怎麼來了?”

蕭憲道:“聽說你一直病著,不放心過來探望探望,如今看來像是已經大好了?”

甘棠在她後麵探頭出來,提醒:“這個得快去塗一塗藥膏的。”

這一句提醒,東淑才“哎喲”了聲,覺的手背上燙傷處一陣陣火/辣/辣的。

蕭憲見狀上前兩步,低頭看了看,果然見她的小手上紅腫起來。

蕭憲一皺眉,把扇子斜插到腰帶裡,握著她的手腕向內走去。

環顧周圍,見靠牆處有個水桶,裡頭盛著半桶清水,蕭憲便握著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往內一浸!

秋天的水已經很涼了,東淑“嘶”了聲,不解地看向蕭憲。

蕭憲道:“你不知道嗎?若是燙傷了,立刻把手放進冷水裡,是可以鎮痛的,以後也不容易留疤。”

東淑聞言,又察覺手上的確是沒有先前那樣疼的厲害了,便笑道:“蕭大人,你怎麼知道這些?”

蕭憲說道:“我也是聽人說的。倒是你,你不懂這些,又在這裡忙什麼?”

東淑支支唔唔說不上來。

蕭憲打量她的神色,笑道:“總不會是要‘洗手作羹湯’

吧?”

“不是的,”東淑有些不自在的說道:“隻是因為很久不曾做這個了,都忘了,所以要試一試。”

蕭憲笑道:“我還以為,這府內的人憊懶到不給你伺候飯菜的地步,逼得你自己下廚呢。幸而不是。”

兩個人蹲在水桶邊上,你一言我一語的,像是很熟稔的人。

卻把甘棠在旁邊看的目瞪口呆,好不容易反應過來,便跑到門口,叫了個過路的小丫頭,讓快去取點燙傷的藥膏來。

這邊兒東淑的手在冷水裡泡了一刻鐘,道:“已經不疼了,是不是好了?”

蕭憲道:“哪裡就好的這麼快,不信你試試。”

東淑將手抽了出來,起初還好,過了片刻又是火辣辣的疼,忙又主動浸了入內:“果然不成。”

蕭憲道:“我看你的手也不像是個會操持這些的,倘若不熟練,大可不必勉強。你難道不知道……隔行如隔山的道理?這廚房雖是煙火之地,但若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進來,便是危機四伏的地方。”

東淑愣了愣,道:“我、我以前做過的,隻是不知怎麼,在昆明大病了一場後,差不多就忘了,倒不是勉強。”

“忘了?”蕭憲有些疑惑,“大病?”

甘棠在後聽見,便道:“蕭大人有所不知,我們少奶奶先前在雲南的時候,病了一場狠得呢,幸虧她福大,到現在妥妥當當的,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蕭憲回頭看了她一眼,又重看東淑,似笑非笑道:“原來是這樣,不過,忘了那些倒是不打緊,隻彆把自己是誰忘了就好。”

東淑抿嘴一笑,也不知怎麼,見了他就覺著親切,她見甘棠在門口,便悄悄地靠近了,低聲道:“起初還真有些糊塗了,後來才慢慢的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