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2 / 2)

東淑低下頭,淚就掉在喜袍上。

張夫人忙勸:“彆哭,好孩子,彆弄花了妝才好。對了,我聽說你叫丫鬟去問你三哥哥?”

東淑忍著淚:“怎麼他還沒回來?”.

張夫人道:“彆擔心,我叫人去打聽,有說他因一件事進宮了,以他的脾氣,一旦做完了,定是十萬火急的回來,耽誤不了吉時的。”

張太太對兒子的脾氣也很了解,說起來滿懷信心。

東淑略覺安心:“是。我聽太太的。”

張夫人歪頭看著她,唇動了動,卻欲言又止:“好了,你且再坐會兒,我去外頭看<看。”

她正要起身,東淑拉住她的手。

張夫人回頭:“怎麼了?”

東淑站起來,慢慢地靠近張夫人,抱著她,在耳畔低聲喚道:“母親……母親。”

張夫人雙眼微睜,忍不住淚珠滾滾落下,半晌,才抬手在東淑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好孩子。”

大門口放了一串炮仗,卻並無任何鼓樂。

吉時已到,蕭憲並未出現,倒是江明值跟趙呈旌跑了進來,說是外頭李衾到了。

趙呈旌雀躍道:“姑姑,太太說舅舅還沒回來,就讓明值跟我陪著你出門。”

嬤嬤們也忙著拿了喜帕要給東淑蓋上,忽然一個道:“咦!這喜帕怎麼壞了?”

大家定睛看去,果然見壞了一大片,看著很不像樣。

眾人麵麵相覷,驚慌失措:“怎麼搞的?快找新的來!”

但是這種東西又不是有備用的,哪裡還有什麼替換的,正在慌張,東淑道:“不打緊,就這麼用吧。”

“可是這個……豈不是不大吉利?”一個嬤嬤還想說,卻給另外眾人製止了。

“少奶奶福大,不用在意這些。”大家隻當無事般笑著搪塞,其中一個針線快的嬤嬤叫拿了紅色絲線,飛快地將喜帕破損的那一側疊了起來,飛針走線下去,勉強將那破損地方遮住了,若是不仔細盯著看卻是看不出來。

東淑很想再催甘棠去打聽蕭憲,可又下意識的料到打聽也沒有用。

直到外頭來請新娘子出門,東淑慢慢起身,竟是頭重腳輕的,旁邊嬤嬤見狀忙上前扶著。

江明值跟趙呈旌兩個小家夥一左一右護著,倒是像模像樣。

到了堂上,給老太太,蕭卓,張夫人跟江成福磕了頭,李衾接了她,一並朝上行了禮。

自始至終,東淑心神恍惚,如在夢中,覺著一切都很不真實。

磕頭的時候,差點兒跌倒,幸而旁邊一隻手臂及時探了出來,穩穩地將她扶住。

紅蓋頭底下看不見人,但是這種力道她是極熟悉的。

那隻手修長如玉,可霸道,也可溫柔,力道恰到好處,仿佛在無聲的提醒著她,他在。

東淑的心這才稍微定了定,任由李衾扶起自己。

出了蕭府,上了轎子,李衾在旁,車駕往蕭府而去。

雖然並無鼓樂,但路上的行人看見這般陣仗,紛紛問起來,有知情的便道:“皇上做主,讓兵部李尚書再娶新人。”

“哦,當初李大人為了夫人服喪了這幾年,也算是深情了,聽說他的續弦也是蕭府的乾女兒?”

“這可是一件奇事,這少奶奶原先是鎮遠侯的夫人,不知怎麼和離了……而且她長的跟李尚書先前的那位夫人一模一樣,不知道的簡直能以假亂真。”

“怪不得,早聽人說這位夫人是二婚,卻能如此高嫁,實在令人不解,原來有這般玄妙之處。”

“隻可惜了鎮遠侯啊,自己生死不明,連侯府的老太</p太都命在旦夕,昔日的夫人卻改嫁了,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啊。”

這些路人隻管低聲閒話,沒留意到一個身量高挑挺拔的年輕人立在人群之中,兩隻明銳的眼睛始終盯著李府的那頂八人抬大轎,他跟著轎子,一直到了李家門口的尚書街上,才總算停了下來。

遠遠地,李持酒看到李衾翻身下馬,走到轎子旁邊,作勢踢了一下轎門,然後伸出手向內。

他瞪大了眼睛身不由己地看著這幕,忽然覺著自己這樣著急回來是一個錯,難道他回來,隻是為了再一次看到她嫁給李衾嗎?

早知道是這樣的折磨,還不如就真的死在大漠之中也就罷了。

李持酒呆呆地看著,終於抬手在唇上輕輕地摁落,他想起了在蕭府那個倉促的吻,想到這個,卻又覺著自己回來的是值的。

這會兒身邊那些百姓們又開始說什麼“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類的話,句句刺耳。

鎮遠侯身不由己地凝視著李衾扶著那道嫋娜的身影往蕭府而行,正有些焦躁生火,卻有一隻手在他肩頭輕輕地搭落。

李持酒眉頭一蹙,本能地要擒住此人手腕,正要動手,那人道:“侯爺跟我來。”

聽見這個聲音李持酒才及時收勢,瞥了那人一眼,便隨著他走出了人群。

這人,赫然正是宋起建。

因為東淑今日出嫁,宋起建念在她昔日搭救之恩,特意前來觀禮,不料竟看到李持酒。

他帶了鎮遠侯離開人群到了街角無人僻靜處,滿麵激動:“侯爺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何一點消息都不聞?”

李持酒道:“我沒叫人知道,昨兒晚上才回京。你怎麼在這裡。”

宋起建道:“我……侯爺才回來,對京城裡的事情大概並不知道,容屬下細細稟告。”

當下便陪著李持酒到了就近的酒樓上,迅速把他離開後種種說了一遍。李持酒聽說東淑為救宋起建,親自前往禦史台,又聽宋起建說起當時的情形,原本頹然的臉色慢慢地有了些活過來的跡象。

“我就知道,”李持酒低笑道:“她是跟我撒謊,明明她心裡是有我的。”

宋起建打量他,似懂非懂,便道:“聽說少奶奶還去過府裡頭看望過太太,不過、不過今兒她嫁到李府去了……”他本看出了李持酒似“舊情未了”,想勸他死心的,話到嘴邊又不敢就說出來。

李持酒卻也不問,隻斂了神,問道:“那為難你跟侯府的,是皇太後那邊的人?”

“傳的的確是這樣,兵部的袁侍郎也的確給皇上申飭了,”宋起建想了想,道:“對了侯爺,我來的時候新得了個消息,您知道今兒蕭尚書不在蕭府嗎?”

“啊……”李持酒想起在東淑的房間中,聽見她催促甘棠的話,“是什麼要緊事絆住他了?”

宋起建湊近過來,低低道:“聽說蕭尚書在宮中,給……”

李持酒臉色一變:“你說什麼?這消息是真的嗎?”

宋起建道:“是個跟我

交好的同僚,他有個兄弟是宮內當班的,所以該有七八分真。”

李持酒低頭想了半晌,起身道:“你先回去吧。”

宋起建忙問:“侯爺要去哪裡?”

李持酒淡淡:“我當初是奉旨出京的,既然回來了,當然要進宮覆命。”

宋起建吃驚道:“侯爺!這時侯進宮怕不妥當……”

李持酒卻並不回答,隻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竟是極快下樓去了。

李府。

李衾同東淑進了府內,李府的那些親戚貴賓等濟濟一堂。

少不得打起精神行了禮,幸而很快走過了儀式,送到了房中。

才坐了片刻,外頭是李衾進來,道:“你們都出去吧。”

眾嬤嬤,丫鬟等忙行禮退出,彩勝跟甘棠也都退了出去,臥房之中就隻剩下了李衾跟東淑。

李衾走到東淑身旁,看著她蒙著紅帕子,端然不動的樣子,心底便浮現出當初迎娶東淑的情形。

物是人非。他抬手想要揭下帕子,又有些遲疑的,手指在那絲緞上撫過,忽然看到旁邊有一角似乎異樣。

李衾目光一動,揭起來看時,見那粗略的針線底下,是破損的幾處,手指一撚,把針線撕開了些,越發看清了那毀損的痕跡。

正在皺眉端詳,東淑道:“怎麼了?”

聲音柔和清婉,李衾心頭微蕩,慢慢地將帕子揭下,粲然的鳳冠之下,是那張令人朝思暮想的臉。

看到那熟悉的眉眼之時,李衾瞬間屏息。

東淑眉睫一動,卻主動地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兩個人的心情卻是同樣的複雜。

“子寧,”東淑道:“你可知道哥哥是因為何事絆住了?”

這一句終於提醒了李衾:“啊……沒什麼,是、有一件突發的急事,留在宮中一時出不來。”

“什麼急事?”

李衾眉頭微蹙,終於緩緩在東淑身邊落座:“南邊謹州那裡鬨的不可開交,之前皇上派人去剿滅,不料其中一個特使竟臨陣倒戈,帶了些輜重投向了叛軍,此事極為惡劣,偏那人是吏部的,所以皇上就此事在質詢蕭憲。”

東淑早知道必然出事,雖然李衾的語氣風平浪靜,她卻知道這底下的事情可大可小。

“怎麼,皇上莫非懷疑哥哥?還是單純的隻是問他的不查之罪,哥哥是什麼時候進宮的?”

“他是昨兒晚上奉旨入宮的,”李衾道:“懷疑應該算不上,

隻是皇上對謹州的事情本就格外敏感,所以才多留了蕭憲。”

兩人本是並肩坐著,此刻東淑便站起來:“什麼?問了一晚上,加今兒一天?”她盯著李衾:“那你呢?你有沒有過問此事?還是就袖手旁觀著?”

李衾道:“你彆急,蕭憲又不是那種等閒之輩,皇上不會對他如何的。”

東淑道:“李子寧!你、你竟然……”東淑氣急了,蕭憲擺明出事,李衾不想法兒探看,反而還若無其事的把自己迎娶

進門,“你當我是什麼?哥哥在你心目中又算什麼?”

李衾皺皺眉,當然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便道:“我若不是敬而重之,又何必先迎了你過來。今日本是定好的吉日,萬事俱備,難道我什麼也不顧,把你扔在蕭府,又引得滿城風雨,弄出些不必要的謠言嗎?我若不顧蕭憲,昨兒晚上也不會一並進宮了,就是怕他有個什麼意外!我先前去李府……是才從宮內出來的,且去迎娶你,這也是蕭憲的意思。”

東淑微睜雙眼:原來他之前是陪著蕭憲,是才出宮的。

李衾歎了聲,道:“我不是要瞞著你,之前去蕭府的時候本想跟你說,但是又有何用?隻讓你白白的著急,若是露出什麼行跡,反而引得蕭家的人也跟著擔心。”

他說了這句,見東淑並不言語,就走到她身旁,輕聲道:“東寶兒,我知道你擔心蕭憲,我也一樣的,可對蕭憲而言,他不想因為他而讓你的終身大事出什麼意外,所以才叫我先出宮彆耽誤吉時的。”

東淑咬了咬唇,心頭那股火慢慢才退散了些:“那皇上什麼時候放哥哥出來……”

李衾道:“所以我特來跟你說一聲,稍後我仍要進宮。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容許蕭憲有什麼意外。”

東淑總算是略鬆了口氣:“那你快去吧,那皇宮是什麼好地方,吃人不吐骨頭的,而且皇上……”她皺著眉,扭開頭去。

李衾靜靜地看著她:“皇上怎麼樣?”

東淑道:“沒什麼,我隻是覺著,皇上跟先帝不同,先帝對世家還是很敬重的。”

李衾“嗯”了聲,望旁邊走開一步,忽然回頭看東淑道:“東寶兒,我問你一句話,你如實回答我。”

“什麼話?”東淑有些不安。

李衾道:“蕭憲、有沒有跟你說過,有關鎮遠侯的什麼?”

東淑心頭巨震!雙唇卻下意識地抿緊了些。

李衾看她的反應,心裡也受驚不輕,麵上卻還保持鎮定:“他既然跟你說過,那他是不是也跟你說過他有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東淑有些艱難的問。

李衾道:“一樣關係著千千萬萬人性命的東西。”

東淑盯著李衾,腦中瞬間一團空白:“你是說……”

“遺詔,先帝臨終前給了蕭憲一道密詔。”李衾道。

“沒有,”東淑本能地脫口而出,手扶著額頭,忽然道:“等等,皇上今兒是因為吏部的人當了反賊才留了哥哥……還是說,根本這隻是

個借口?”

李衾見她這麼快就明白過來,便道:“也許兩者都有。我曾經跟蕭憲要過這倒密詔,他拒絕了,若是他跟你說過什麼,比如他放在哪裡之類的……”

“你要了去要做什麼?”東淑問。

李衾道:“為息事寧人,自然是獻給皇上。”

東淑想起蘇夫人之前跟自己說過的有關李持酒的那個秘密,又想起那天馬車裡蕭憲的話。

皇帝這麼想得到那道密詔,那遺詔裡

所寫是什麼,便不難猜測了。

她的頭像是給一輛馬車轟隆隆的碾過,雖覺著絕不可能,但又知道,這世間本就沒什麼絕對的不可能。

“要是皇上得不到那道遺詔的話,會怎麼處置哥哥?”東淑反而冷靜下來。

李衾不答,隻說道:“我曾探問過蕭憲的口風,他極為自信,按照他的行事風格,絕不會放在他的身旁,定然是放在一個世人都想不到、不會去搜查也不會疑心的地方。這世間他最看重的就是你了,所以我才問你。”

兩人四目相對,東淑笑了笑:“子寧,哥哥不肯交出這東西,你卻讓我替他獻出?”

李衾道:“這樣才能保證萬全。”

東淑低頭想了一會兒,道:“子寧,假如真的有那道遺詔,如果詔書上所寫……是要傳位於彆人,我倒是樂見其成。”

李衾皺了皺眉:“是嗎?為什麼?”

東淑道:“因為我覺著,景王不配當皇帝,這天底下哪個人坐上那個皇位,都比他要強。”

李衾微微閉上雙眼:“哪怕那個人是李持酒嗎?”

東淑歪頭,片刻道:“是!哪怕那個人是李持酒。”

李衾道:“你、就這麼相信鎮遠侯會做的好?”.

東淑道:“我說過了,誰坐上皇位都比景王強上百倍!”

李衾道:“就算鎮遠侯對你不死心,你也願意?”不等東淑回答,他握住東淑的肩頭,“你有沒有想過,現在我還可以壓住他,若真的給他繼位,以他那個性子會做出什麼來?你知不知道!”

原先一直都和平寧靜不動聲色的,此刻說到最後兩句,李衾的眼中才透出了怒意。

東淑這才知道李衾在忌憚什麼,她有些震驚,卻即刻道:“他不會。”

“你確定他不會?他是為了你才娶的江雪,他惦記了你多少年了……一旦知道是你,他會放手?”

李衾瞥過那塊破了的喜帕,他從來洞察精明,自然看得出這帕子是怎麼毀了的,鎮遠侯秘密回京,瞞得過彆人,瞞不過他。

李衾深深呼吸:“你難道不知道他對你的執念多深?還是說,你為了他,連蕭憲的安危都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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