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國球無雙17(2 / 2)

見她來了,俞近識抬頭,“知道名單結果了?”

常晴點頭,“嗯。”

“服嗎?”

“不服。”

俞近識抬頭看她。

常晴說不服的時候,臉上表情沒什麼激動,也沒有憤怒,似乎以一種很理性的方式,在表達一種彆人通常都覺得是非理性的心態。

她不服,不是因為生氣,或者覺得不公平,有怨氣。

而是和上次體校招人一樣,她認為,自己有能力進入國家隊,但名單出來是這個結果,隻有一種可能,她的表現還不夠。

“和黎海燕的那場比賽,感覺怎麼樣。”

那場循環賽之後,俞近識就一直沒露麵,現在是第一次問她複盤的想法,說完這話,他打開水杯,吃了藥,等著常晴的回答。

“自己正反手的提高空間還很大,攻擊手段太單一,如果有人能抗下我的前三板,我的優勢就沒了。”她的前三板在同齡人當中沒問題,但是對於高年齡段的對手來說,能扛住的人不是沒有,就比如在不斷進步的黎海燕。

進攻手段單一——橫拍優勢在於進攻,相比而言,直拍的優勢則在於更加的靈活,變化更多,而這麼看下來,她完全沒有發揮直板的優勢。

她的確可以爆衝,可以強攻,但如果遇到一個對手,可以頂下自己的進攻呢?如果這個人,比她還能爆衝,比她攻擊性更強呢?就像那天的黎海燕,變換戰術及時,隻要她放開了拚著壓著自己的前三板攻擊,把節奏拖到後麵,自己就會丟分。

儘管有人說,常晴的第三局爆衝戰術能突破黎海燕的打法,但常晴自己知道,她在適應黎海燕的打法,對方也在適應,就算她自己後麵不改打法,還是用爆衝、進攻性強的打法,也未必能贏黎海燕。

無論是攻守,隻要某一方麵可以頂住自己的優勢回合,之後的單一的攻擊手段就會把自己放在一個十分危險的境地。

最後一場循環賽,的確是打的很不舒適,但這種不舒適,是因為自己技術水平不夠高導致的。

常晴認為,歸根結底,問題還是在自己身上。

“從進入省隊開始,你就沒怎麼輸過球。”

俞近識說,“但是,沒人永遠可以獲勝,即便是世界冠軍,也可能在大賽輸球,更何況,你打的隻是一個隊內的循環賽,隊內輸球太正常了,而你走到今天,卻最欠缺這種‘正常’。”

“沒有誰一開始水平就是完美的,正反手都無敵,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再強的正手,都有更強的進步空間,正手變強了,反手相對而言就會成為弱勢,你又要繼續追反手。對撕、對拉、削球、高球……每一個種打法,每一個角度,每一種類型,單是一項要練好,已經需要花費無數的時間和精力,更不用說是所有的方麵,要做到沒有弱點,毫無破綻,並不是一兩個月的訓練,一兩年的比賽可以達到的。”

俞近識難得說那麼多話。

他和常晴一樣,平時話很少,但是說到專業,卻能說很多。

“要做到全麵,一開始,和其他人比起來,反而會顯得平庸。”

常晴點頭,“我明白。”

“你覺得我在安慰你?告訴你,沒有人是可以做到全麵完美的?”

俞近識難得笑了一聲,隨後,他收斂笑意,鄭重地說,“換做彆人來,想要打出全麵的技術,那付出的代價就是——前期的平庸。但是你不一樣,我對你的要求,就是全麵,必須要完美,不能給敵人任何擊破你的機會。”

“你要做到沒有缺點,每一種打法,都是你的優勢打法,沒有弱點,無法被針對,才能保證更高的勝率。你的任何一種攻擊手段拿出來,都可以支撐起一個職業選手的職業生涯——等你做到這一步的時候,你才可以放手去尋找自己的最強點。”

聽起來有些誇張,然而這就是乒乓球這項職業的殘酷之處。

大賽的名額有限,參賽的名額有限,華國的乒乓球運動員水平放眼世界都是頂尖的,這也意味著,一開始你就要和世界水平的運動員進行比賽,任何一步輸了,就可能會被放棄,會失去前進的機會。

“任何一個以單個優勢出頭的選手,遇到實力更強,基本功更穩,或者克製自己打法的對手的時候,就會被打蒙,而在這個過程中,任何失敗都可能成為自己職業生涯的終結。當你以全麵的基本功穩住之後,你再去尋找自己的路,那個時候,你的路才能走的更長遠。”

俞近識說,“而我要讓你明白的是,在達到這樣目標之前,你並不會一直獲勝,你會輸球,你會發現,很多打法,你想打,但是打不出來,這種感覺很痛苦。但痛苦不是壞事,你要牢牢記住這種在自己的弱勢領域被彆人壓製的感覺,然後以最乾脆的方式,去解決掉你的弱點。”

“你絕不是百分百勝率,你會輸球,上次輸了,也不會是最後一場,你今後還會輸掉更多的比賽,但是輸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從中得到的經驗和鍛煉,遠比贏球更多。現在的輸,是為了以後的贏。”

俞近識說到這裡,停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的過去,這樣的道理,是他用自己的職業生涯試出來的經驗。

以前贏得太多,所以後麵才會差點被幾次輸球給打敗——才會錯失那一次的世乒賽參賽機會,以至於他的人生,永遠錯過了那一個世界冠軍。

走的太順,未必是一件好事。

遇到挫折,也未必所有人都能化失敗為成功。

常晴想了想,鄭重道,“謝謝師父。”

這段話的含義太深刻,包含的經驗也非常珍貴,她現在能想明白一些,但更深的內容,或許還要想幾天才能感受到。

的確,在俞近識找她說這場比賽之前,常晴隻覺得自己需要進步,而且很多地方需要進步,一次輸球,就讓她的心態在不知不覺間受到了很多刺激。

雖然她沒有表現出來,但毫無疑問,之後她會更加拚儘全力去提高自己的各方麵技術,而這些提升,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如果完不成,她的心態就會持續在這樣一種焦慮當中。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焦慮甚至會影響到自己的狀態。

焦慮不能沒有,難的不是消除它,而是如何更好的利用它。

而她打完那一場之後,想的也是——下一場一定要贏,且必須要贏,今後的比賽,也絕不能因為自己的水平不足而輸掉。

但俞近識要告訴她的是——你還會輸,一味的追求贏太過於表麵,輸球的目的,是找到自己的不足,然後有的放矢地去補上一個個弱點,將自己能力的牆壁越壘越高。

但俞近識又要她記住這樣的感覺。

輸球的心態需要正常對待,但不能無所謂對待,記住這種感覺,記住自己的缺點,不要被一時的輸贏牽動自己的節奏,最終的目標,是從失敗和勝利中都能吸取到經驗,然後提升自己。

隻要自己在進步,隻要自己能保持進步的想法和動力,這才是最重要的。

“隊裡有人說,你輸那一場,是我讓你讓球。”

俞近識說,“你覺得呢?”

這個問題,常晴已經和何虹說過了,她沒想到俞近識也能聽到,那看來,這樣的話彆人說的不少。

何虹和其他人一樣,隻知道常晴的打法很奇怪,中間爆發了一局,後麵的打法就沒那麼激烈了,最後沒搏過黎海燕。

但常晴自己作為當事人,是知道俞近識下令的戰術打法對自己打發揮有多大影響的。

將心比心,如果俞近識是常晴,被教練下了這樣的命令去打,最後輸了比賽,必然不會理解,雖然最後是為自己的成長好,但這樣的鍛煉和教導,放在平時絕不會有問題——俞近識,卻把它放在了最關鍵的循環考核賽裡。

常晴最後還是按照他說的去打了,事後也沒鬨過,但人言可畏,俞近識倒想看看,她是怎麼想的。

“我聽說過讓球這種說法。”

如果隻有這句話,那說出來,意思就是借著傳言表達自己的不滿,認定了俞近識的戰術要求和循環賽練球,是要她變相讓球。

但常晴還有下句話:“但我認為,那不是讓球。”

彆人叫他俞教練,駱景和何虹也是,很尊敬,是打心底的尊敬。

但常晴叫他師父。

她對他除了尊敬,還有無條件的信任。

“為什麼?”

俞近識來了興趣,“換做我是你,我說不定就相信了這種說法。”

“因為我覺得,您不是會讓球的那種人,”

常晴說的很堅定,“也不會讓我讓球。”

俞近識是乒乓球領域的天才,曾經也驕傲過,衝動過,現在性格收斂太多了,變得和以前幾乎是兩個樣子,但常晴知道,他的心裡還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

還有自己的堅持。

而那種堅持,是天才的傲骨。

常晴這麼說,就是百分百地相信他。

俞近識看了她好幾眼,“你真就隻有十三歲?”

常晴點頭,還點的挺認真的。

隻有這個時候,她像是個小孩兒。

“你說你不服這個名單,那你準備怎麼辦?”

這句話問的還挺戲劇的,就在一年前,俞近識也這麼問過她,當時他們在落鎮小學的操場邊上,俞近識問她,如果他沒來,而她又沒被體校招進去,會怎麼辦。

當時的常晴說,她要買個車票,去區城,挨個挑戰裡麵的人,證明自己的價值。

見常晴不說話,俞近識問,“怎麼,要買個車票,去挑戰國家隊所有人嗎?”

常晴搖頭,“不會。”

俞近識放心了些,“看來你還沒那麼傻。”

常晴說,“啊,是因為去首都的車票太貴了。”

俞近識:“……”

你還真去打聽過路費是多少?

玩笑歸玩笑,該說的事兒,俞近識還是得告訴她。

“不管外麵怎麼說,那都是他們的事,年齡也好,成績也好,都不是最重要的因素,這個——”

他從桌上拿出一疊紙,“才是你沒進入名單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