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今日兩人感慨,怕也不會提及此事。
江父歎氣,道,“找個日子,帶知知去給阿若磕個頭吧……”
江陳氏也歎著氣答應下來,翻了個身,入睡。
是夜靜謐,江知知是萬萬猜不到,自己的身世還有這樣的秘密。
她難得睡了個好覺,沒繼續做噩夢,次日起來,隻覺得神清氣爽。
洗漱了,用了早膳,江家父子三人便要去營裡銷假,江陳氏則也有事出去了,知知便陪著嫂子忙些家務事。
嫂子馮翠翠乾活極利索,掃院子喂雞喂豬……一下子都不得空的,知知追著給她幫忙,又被馮翠翠給“攆”走了,道,“臟兮兮的,小姑娘家彆乾這些。小妹你要是閒得無聊,去給小驢子講故事吧。”
知知眨眨眼,道,“那我教小驢子千字文吧。”
馮翠翠滿臉驚喜,“小妹,你還識字?那敢情好,你替我教教那個混小子。”
知知便去給小侄子教千字文去了,小驢子挺喜歡這個溫柔好看的姑姑的,難得在板凳上坐得住,不像平時,叫他老老實實在家裡坐一會兒,就跟給他上刑一樣。
“閏餘成歲,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露結為霜。”
小驢子搖頭晃腦跟著念,連馮氏這個當娘的看了,都覺得十分稀奇,難得見到兒子這麼乖。
院中幾人正各忙各時,忽的見個嬸子隔著欄杆衝裡頭喊,“翠翠,江二郎在家嗎?我家秀秀要生了!”
馮氏傻眼,忙道,“二弟他去營裡了,這生娃找二弟乾嘛,該去找穩婆啊!”
那嬸子卻失望極了,匆匆丟下一句“找了,我家秀秀難產了,盧婆子讓找大夫”,急得又跑去找人了。
馮氏跺了跺腳,匆匆把衣裳晾好,就急匆匆要去看秀秀。
知知稍一遲疑,也跟著追了上去。
來到秀秀家中,一進院子,便是撲鼻的血氣,馮氏立馬暗叫一聲壞了,低聲道,“肯定是血崩了。”
屋裡的盧婆子同樣束手無措,眼看著秀秀唇色都白了,止血的布濕的比換的還快,咬咬牙,衝著外頭喊,“燒火!”
知知不明所以,望著那很快被點燃的火堆,問道,“燒火做什麼?”
馮氏卻是經過這陣仗的,搖頭道,“穩婆是想用火灼把傷口燙合。”
知知聽了,嚇得睜大眼,全然沒聽過這樣殘忍的止血方法,“這有用嗎?”
馮氏同院中其他婦人卻是露出了一樣的表情,那便是聽天由命。富貴人家生孩子,尚且還有貴重的藥材,譬如參,吊著命。窮人家生孩子,可沒那麼多招,碰上暴崩這種事,隻能認命。
院中秀秀的大女兒已經哭得快噎過去了,大約是母女同心的緣故,她知道自己的娘在受苦。
整個農家院落裡充斥著令人窒息的悲傷。
這時,秀秀的婆婆總算喊來了個大夫,不是旁人,正是江術。
江術背著藥箱進門,見到嫂子和小妹,也來不及說什麼,點點頭便進了屋子。
片刻後,江術出來了,麵上神色沉重,道,“止血藥我已經讓穩婆敷上了,但能不能有效果,不一定。”
知知站不住了,瞅準了院裡的廚房在何處,衝進去,取了個碗,從袖中取出個瓷瓶來,一股腦兒將裡頭積攢了一個多月的靈液倒了大半進去,摻了些熱水,捧了出來,遞給那坐在地上哭的小女孩。
“端給你娘喝,陪你娘說說話,多喊她。”
小女孩睫毛上還沾著淚,卻一下子站起來,穩穩當當接過那碗,一滴不漏,端著進了屋子。
院中的眾人包括穩婆,都沒去攔,因為也許這是小女孩最後一次見娘了,就算不合規矩,也沒人開口說什麼。
“娘,喝藥。”小女孩抽抽噎噎地喊,秀秀明明已經脫力了,連手指都抬不起來,聽到女兒的聲音,忽的生出一絲的氣力,張著嘴喝下女兒喂的水,嘴唇張了張,“乖。”
過了會兒,盧婆子見秀秀奇跡般止住了血,怔了怔,大聲道,“血止住了!”
院中眾人一下子鬆了口氣,秀秀的男人,壯實的大漢,居然撲通一下跪下了,結結實實磕了個頭。
繼而嚎啕大哭,哭得院裡人都跟著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