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漠然,“四通八達,人人欲奪之,欲弱之。”
管鶴雲語氣更含了一絲欣喜,道,“郎君所言甚是!北地有霸主戰胥,南有陳氏虎視眈眈,東豫州徐州倒不欲取,然亦自身難保,年前一戰,豫州險些落入陳氏之手。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西有益州,與郎君結仇甚深。此前鐘氏主兗州,施的是仁政,然郎君手段強硬,已令各州心生畏懼。臥榻之側,豈容虎狼?”
陸錚豈會不知,然亂世中,誰不如此,隻道,“我有何懼,大不了打便是。”
管鶴雲,“郎君隻坐等旁人來攻,未想過主動相爭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逐鹿天下的野心,難道郎君半分都無?”
陸錚終於將目光落至麵前其貌不揚的老頭身上,兩人久久注視彼此,片刻,陸錚移開視線,“管公既要投我,便拿出誠意來。我有逐鹿之心,然並非瘋魔之人,我不過占了兗州一地,與陳、戰二族相爭,無異於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管鶴雲沉吟,退後一步,揚長一拜,恭謹道,“君所言,吾已知,請君拭目以待。”
陸錚倒不似旁人那樣喜形於色,隻頷首,“我等著。”
兩人再無其他話,陸錚疾步離開,回到主院,進門便看見知知低著頭,伏在案上寫什麼。
知知聽到腳步聲,回頭看,見是陸錚,放下手中的筆,麵上盈笑,“夫君回來了?”
陸錚三兩步坐下,靠近她,低頭掃了眼案上,“寫的什麼?”
知知麵上微紅,坐直了身,道,“昨日祭官來府,說幾日後乃民間婦好祭。從前鐘氏在時,婦好祭一直由鐘氏旁支婦孺主祭。如今鐘氏離兗,便詢我,可否代之。夫君方才看的,便是祭官送來的婦好祭文,需我當日誦讀。”
陸錚聽得不解,“婦好?”
知知見他不解,解釋道,“婦好乃商王武丁之妻,曾多次受命,征戰沙場,戰功赫赫。廣牧有其雕像,婦好祭由來已久,是廣牧的一項傳統。倘若婆母在,應當由她來的。”
知知提及此,陸錚倒不在意,道,“無妨,你去便是。”
知知應下,又想起婆母和長嫂。幾日前,陸錚已派了人去接,算算日子,應當已在路上了。
思及此,知知道,“前日夫君同我說,要接婆母過來,我便令青娘收拾了東院,一應都準備妥當,隻等婆母了。長嫂那裡,我則收拾了西院。夫君覺得可以麽?”
陸錚並不在意,頷首,去握知知垂在膝上的手,溫存道,“自然,你一向心細,你安排便好,不必來問我。”
頓了頓,又思及母親肖夫人古怪性情,低聲道,“我知曉你性子柔順,不欲同我阿母爭執。我阿母性情偏執,近年愈甚,我亦不能時時留在府裡,倘她行事過分了些,你——”
他本想說,你避著些,但話到嘴邊,又難以開口。
他發現自己,愈發不忍讓江氏隱忍,停頓片刻,道,“罷了,我來同阿母說。”
知知亦非蠢人,聞弦音而知雅意,道,“夫君的難處,我曉得。自古婆媳不合,便是常有的事。待婆母來了,我會儘力同她相處,不會讓夫君為難的。”
其實陸錚夾在她同肖夫人之間,處境的確很尷尬。一方是寡母,一方是妻子,但他也儘力轉圜了,從未讓自己受什麼委屈,時至今日,兩人亦已交心,知知便不舍他費心這些。
且在知知看來,肖夫人說到底是夫君的母親,自己真心敬她,她未必會冷言冷語。便是些冷言冷語,受了也就受了。
幾日後,廣牧舉辦婦好祭。
知知作為主祭,一襲端莊華服,登至高台,迎風之下,華服招展,如同翩躚蝴蝶,又若九天神女。且她容貌甚妙,遠遠望去,肌膚雪白,雙眸清亮,盈盈春水,令人望而向之。
此前主祭婦好的,一直是鐘氏婦,鐘氏之中論資排輩選出的,自然皆是年紀偏長的婦人,端莊大氣自是有的,但顏色上不免就差了幾分。如今換了知知,郡中百姓皆眼前一亮。
高台畔有學子,被請來作詩賦。循舊例,待婦好祭結束後,所作詩賦便被編纂成冊,供於郡中史閣。此前,諸學子一向頭疼,婦好祭年年有,且年年相似,歌功頌德之詞,早已用爛了,每每撓破腦袋,也隻寫出些陳腔濫調。
今年卻不同,當見到登上高台的姝麗美人時,姿態端莊不失窈窕,學子們俱驀地文思泉湧,筆下生花,頃刻之間,全都伏案作賦。
待知知誦了婦好祭後,由人引著下了高台,祭官來道,片刻後還有婦好祝。
知知應下,待有人來請時,又登上高台,為幾個選為代表的女童行婦好祝。
女童俱玉雪可愛,年歲不大,卻十分乖巧伶俐,知知見了便十分喜愛,一早上俱做端莊神情的麵上,忍不住露出一抹淡笑。隨後,語氣溫然,聲音清亮,為幾位女童行婦好祝。
“一願汝平安康健。”
“二願汝福壽綿長。”
“三願汝如婦好,此生無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