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才這鄭氏女句句指桑罵槐,明麵上罵的是那奴婢,實則辱及知知的出身。他出身微末,隨便旁人說什麼,他並不如何在意,但還是頭一回,有人當著他的麵,辱及知知。
他冷冷地笑了下,寒氣逼人開口,“鄭氏真是好教養。”
鄭齊現在是恨不得掐死鄭瑜了,恨她沒本事迷倒陸錚,也就算了,竟然還將人得罪到這個地步!他躬身上前,身段擺的極低,“舍妹無狀,冒犯了太守。”
陸錚瞥了眼鄭齊,壓根沒看鄭瑜,直接道,“吾妻性善嬌怯,柔婉溫順,鄭女驕縱,隻怕入了陸家,要將吾妻欺負得無地容身了。結親一事,我不允。還請鄭二郎君擬信,告知鄭太守始末,早些另做打算。”
說完了,也懶得理會傻眼的鄭齊,和他身側怒瞪著他的鄭瑜,直接冒著雨,疾步出去了。
大大小小的官員都傻眼了,打量著鄭氏兄妹二人,仿佛都在想,居然有人能將主公惹怒到這等地步?
這壓根不是求援,也不是結親結盟,純粹是結仇啊!
……
陸錚心氣不順,冒雨騎馬回了陸府,他的常服儘濕,麵上又冷冷的,看得正院下人都紛紛躲開,不敢撞上他。
他進門時,知知正翻著一疊厚厚的帖子,聽到動靜抬頭,急忙起身,邊喊青娘取乾衣來,邊親自拿了帕子,擦去陸錚麵上的雨水。
“怎的淋雨回來了?”
陸錚接過知知急匆匆遞過來的衣裳,去了內室換好,再出來時,隻餘頭發還是濕漉漉的。
知知拿了乾帕子,替他擦頭發,陸錚的頭發硬,越到發碴越是如此,跟他強硬的性子一模一樣。她細致替陸錚擦著濕發,一下一下的,不知何時,陸錚心頭那股火,竟漸漸消散了。
陸錚隨後取過知知擱在案上的帖子,翻了幾下,“怎麼這麼多?”
知知見他神色緩和,也略安心了些,道,“這還算少的,有好些我都讓青娘替我回了。”又伸出手指,輕輕替陸錚按著發間的穴位,柔聲相勸。
“夫君往後不要淋雨了,不能仗著自己年輕,便拿自己的身子胡來。”
陸錚是常年打仗的,身上傷疤無數,雖然他年輕,身子骨也好,但知知總也還是擔心著,私下也常用靈液替他調理身子,也常吩咐廚房做藥膳。
“下雨了,便叫人拿傘,或者,索性等雨停了再回。也不差那麼一時半會兒的。”
她輕聲細語說著,陸錚聽得打心底裡覺得舒坦,“嗯”了句,道,“下回不會了。”
恰好珠珠醒了,哼哼唧唧一陣,知知拍了拍她,低聲哼著搖籃曲,將珠珠哄睡了。
回頭,便看見陸錚坐在桌案邊,蹙眉翻著那疊厚厚的帖子。
知知提壺泡了盞熱茶,端過去,在陸錚身側坐下,順著他的手,有一搭沒一搭看著那些帖子。
正巧就翻到了個帖子,陸錚的手一頓,眉心蹙起。
落款兩個字,鄭瑜。
知知看了眼,道,“是鄭家女郎遞來的帖子,說想來府裡拜見我。我想著,她到底是代表鄭氏來的,還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見,正想問問夫君。”
陸錚輕描淡寫將那帖子丟到一邊,淡聲道,“不必理她。”
陸錚這麼說,知知自然應下,不去理會那鄭氏女的帖子。
知知其實不知道,陸錚在外邊遇上了什麼事,但她想了想,索性沒問,隻陪著陸錚坐著,見他神色緩和了許多,仿佛不生氣了,便道,“我給夫君做了雙靴,夫君試試合不合腳。”
陸錚一聽,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不是叫你彆碰針線麽,傷眼還傷手。我穿什麼都行。”
從前陸錚是很喜歡知知做的衣裳鞋襪的,絕對她對自己用心,現在則完全變了個態度,比起穿著那些合身的衣裳鞋襪,顯然還是知知更重要些。
便是珠珠的衣裳,他都不許知知動手。
知知見陸錚神情嚴肅,軟聲哄他,“我就是閒著沒事,隨手紮幾針。都快半年了,才做了一雙靴。”
即便這樣,陸錚也沒鬆口,神情鄭重,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我穿什麼都行。下回彆做了。你不許我淋雨,怕我壞了身子,我何嘗不怕你因著這繡活,壞了眼睛。”
他其實心裡很清楚,知知肯親手做這些,純粹是覺得他曾經沒享受過這些,那時知知嫁給他,發現他一年四季隻有幾套衣裳時,且大半還不怎的合身,便一口氣替他做了好幾套。
現在想起來,他都覺得後悔,當時隻覺得娶了這樣賢惠的妻子,偏也不曉得心疼知知,沒瞧見她熬紅的眼。
知知見他這麼堅持,也沒執拗,點頭應下。
這般,陸錚才肯試那靴子,雖不見他麵上露出什麼喜色,但第二日他出門後,知知便發現,那靴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