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斷絕(2 / 2)

嫁千戶 白鹿謂霜 7666 字 8個月前

逃避也無用,總歸是要解決的。

陸錚心底這樣告訴自己,抬腳朝東院而去,進了東院,這裡比以往更寧靜幾分。

肖夫人身子不舒服,小宋氏則被送走了,唯一的小郎君陸承,則養在正院,三個主子少了倆,仆人們都瞻前顧後,連說話都小聲了很多。

望著榻上狀似淺眠著的老婦人,陸錚沒急著開口,神色冷淡打量著屋子。

他雖不太來肖夫人這裡,但衣食住行上,從未短了這裡,就連知知,也是什麼好的東西,寧肯自己不用,也要送過來。

無論如何,他自認對肖夫人仁至義儘,除了沒有答應過繼兒子,儘到了全部做人子的責任。但他的生母,卻始終視他如仇人,聯合小宋氏和外人,一起算計他。

陸錚眸中露出一絲嘲諷,榻上的肖夫人微微□□一聲,似是醒了過來。

陸錚喚她,如同以前般的恭敬,但不帶一絲的感情,“母親。”

肖夫人被這一句“母親”喚醒了,迷糊之中,喊出一句,“宵兒……”

陸錚恍若未聞,“母親,我是陸錚。”

肖夫人猛地驚醒,看清屋內之人是自己厭惡的二兒子後,眼神中不自覺流露出厭惡。

“你怎麼來了?”

陸錚抬眼,“方才,宋氏被我的人送走了。”

肖夫人渾身一顫,想起昨日陸錚的雷霆手段,東院但凡參與此事的下人,皆被他的人帶走了,就連她身邊伺候了十幾年的婆子,也沒能留下。

她眼中漸漸露出一絲恐懼,質問道,“你待如何?難不成捆了我身邊人還不夠,還要捆了我?”

陸錚搖頭,“母親放心,無論如何,您始終對我有生恩。”

肖夫人心裡一鬆,仿佛又找到了以往的底氣,微微緩和了語氣,道,“宋氏你送走便送走,我不管,但有件事,你必須答應我。我知你偏愛江氏,護得緊,我也不當那壞人,非要江氏的孩子。你瞧不上鄭女,我也不逼著你,你樂意找誰就找誰,不拘誰生的,你過繼一個小郎君給你兄長。”

陸錚低低笑了,笑得肖夫人納悶看向他,他才道,“在母親心裡,我是什麼?我大約不是您的兒子,是您的仇人吧?您有沒有想過,您這麼厭惡我,卻如此渴求一個擁有我血脈的孩子,我克親,說不定他也克親呢,母親……”

頓了頓,他收起了笑,藏起所有的心思,不帶一絲感情的搖頭道,“我不答應。我永遠不會如您的願,為了給您一個孩子,去睡彆的女子。”

肖夫人捂著胸口,喘著氣道,“為什麼?!這對你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你為什麼不答應?陸錚,是不是要我跪下來求你,你才肯答應?”

“因為我不想,”陸錚後退一步,沉聲道,“我不是從前那個陸錚,母親要我血肉,我便伸手任人宰割。母親說我克親,我便背負愧疚過了十幾年。我不再是那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少年,不再是那個渴求母親一絲絲溫情的孩子。”

“陸錚,你恨我是不是?你在報複我,是不是?你恨我從前對你的冷淡,隻要你答應過繼一個孩子給我,我不會再將你父兄的死,怪在你身上!”

肖夫人哀求道,“我知錯了,我後悔那樣對待你了。我會學著做一個母親,我會把你當成兒子的,隻要你答應過繼一個孩子,隻要一個孩子就夠了。你大哥對你那麼好,你就算恨我,看在他的麵上,答應我,好嗎?錚兒,答應我……”

“二郎,答應娘吧……”

在陸錚的記憶中,肖夫人從未喊他“錚兒”或是“二郎”,或許喊過,但自從父親戰死後,她便再沒喊過。因此,乍一聽到這稱呼時,陸錚甚至怔了一下,片刻才回神。

這是他的生母,父兄戰死,祖母去世後,她曾是他唯一的親人,這世上唯一與他有血緣羈絆的人。如果沒有那些事,他會一輩子奉養她,他會比任何人都孝順,因為要把兄長那一份的孝順也補給她。

他本來可以是天底下最好的兒子,是母親親手推開了他。

陸錚神色漸漸冷了下來,搖頭道,“我不需要了。您永遠是我的母親,這一點不會變,吃穿用度上,我不會少您半分。但除此之外,您不必惦記,也不必插手。”

肖夫人一直以來的有恃無恐,在陸錚絕情的話語中,一點點碎了一地,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將這個兒子,徹底推開了。

她從前不肯給的,陸錚已經瞧不上了,他有江氏,有江氏為他生的那個女兒,那些才是他的親人,而自己,則隻是陸錚名義上的母親。

她一直以為,自己無論做什麼,陸錚會一如從前的對她,她是他無可替代的母親,這世上沒人比她更知道,陸錚有多渴望生母的關注,哪怕是一個鼓勵的眼神,一句尋常的問候。

陸錚朝後退了一步,輕聲道,“母親,我走了。”

他從容轉身,心中沒有一絲不舍,更沒有一絲遲疑,驀地,聽到一句沙啞的話。

“錚兒,娘最後再求你一件事,你……答應娘好麽?”

肖夫人顫抖著的聲音,“就當是我的遺願。”

陸錚停下腳步,卻未轉身,隻是道,“你說。”

“替你父兄報仇。”

“我不該把他們的死怪在你身上,我糊塗了,我聽信了大巫的話。其實你那時候那麼小,你什麼都沒做,但我沒法子,我去恨誰啊!”肖夫人兩行淚順著布滿皺紋的麵龐流下,“她們都說,是我命不好,克死了丈夫,又克死了長子。我真的太難受了,我太苦了……”

“你替夫君和宵兒報仇吧,這樣我就能解脫了,這是我唯一的心願。”

陸家父子是死在戰場上的,根本沒人知道,是誰殺了他們。這一點,無論是肖夫人,還是陸錚,都再清楚不過。

但陸錚隻是閉目一瞬,應下,“好。”

當年打仗時,他年紀還小,但隻要打聽一二,自然能知道,當時發兵攻打鄖陽的是誰。

他能替肖夫人做的,也隻剩下這一件了。

“母親保重,我走了。”

說罷,毫無眷戀離開,將所有的一切,曾經的少年時光,每一個充斥著愧疚和恨意的夜晚,拋在身後。

從今往後,他和他的生母,除了奉養之外,便再不會有任何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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