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頷首,“好,那夫君也小心些。”
陸錚掀了車簾,下了馬車,朝那兩個雪堆走過去,走近後,哭聲果然漸漸清晰起來了,抽抽噎噎的,的確是孩子的聲音。
隨從撥開了雪,雪堆裡露出了對母子,那母親模樣的婦人躺在雪地中,一小童則靠在她的身側,用自己的體溫為母親取暖,哭泣著喊著,“阿娘、阿娘……”
陸錚蹲下\\身,拍掉那小童身上的雪,沉聲問,“你阿娘怎麼了?病了?”
小童瑟縮著看著麵前高大的男人,朝後縮了下,不敢言語。他的雙手緊緊揪著母親單薄而破爛的袖子,凍得烏青的雙唇緊緊抿著。
陸錚掃了一眼,見他似是畏懼自己,指了指不遠處的馬車,道,“那上麵坐著的是我的妻子。方才我們的馬車經過,我妻子聽見了你的哭聲,她心善,看不得這些,想幫你一把。我才過來了,你有什麼難處,便直說,沒人會害你。”
小童仿佛半天才聽明白,麵前高大的男人在與自己解釋,瑟縮朝馬車看了眼,果真瞧見了男人口中的娘子,見他望過去,仿佛有些驚訝,還朝他露出了個溫柔的笑。
“我……我們是來投親的,但親戚搬家了,就……就迷路了,住在街上了。我娘……天太冷了,我娘生病了,病得好嚴重。大人,求您救救我娘!”
小童一邊哭,一邊使勁兒磕頭。
陸錚抬手攔住他,淡聲道,“好。”
轉身,吩咐隨從,將母子二人帶去醫館尋醫,又道,“等這婦人病好了,便替他們尋一尋親戚。若尋不到,給些銀錢安置了。”
男童雖小,但卻是讀過書的,隻是家道中落,因此很是感激的磕頭,抽抽噎噎道,“多謝大人。”
想了想,又補上了一句,“也多謝您心地善良的妻子。”
陸錚本要走了,聽了這一句,竟是一笑,心道,這孩子日後指不定能有出息,竟還曉得投其所好。
他此時也隻是隨便一想,並未放在心上,卻不想多年後,還當真在新科進士中,見到了這孩子。
當初隨手救下的孩子,竟成了新科狀元,被史官曉得了,又迫不及待在帝後錄添了一筆,洋洋灑灑寫了千字,讚揚江知知實乃賢後,陸錚實乃明君。
此為後話,按下不提。
路上耽擱了一會兒,進入宮殿時,倒也還不遲,各州的士族大多入座了。
陸錚攜妻甫一露麵,眾人目光齊刷刷看了過來,俱盯著這位近年崛起、手握重兵的年輕太守,隱晦的打量目光,落在陸錚的身上。
從寂寂無名的小小千戶,到如今占兗、徐、豫三州,能與陳氏戰氏爭鋒,且聽聞天下第一謀士管鶴雲也投了他,這令眾多原本不將陸錚看在眼中的士族,不得不放下身段,自歎不如。
陸錚神色從容,環視了一圈,引路的宦官態度恭敬,請二人入座。
二人甫一入座,就有些蠢蠢欲動的士族想要上前套近乎,然還未有人來得及過來,門口的宦官又進來了。
走在最前麵的,是滿臉和氣的陳寅。
緊隨其後的,則是陳寅次子,曾在豫州與陸錚有一戰的陳釗。
陳釗眉宇風流,神色輕慢,進門後,也不似其父陳寅露出和氣笑容,倒是勾起唇角,露出一絲輕佻笑意,目光落在貌美的舞姬身上。
比起崛起沒多久的陸錚,陳氏父子可算得久負盛名,南方的霸主,且陳寅雖搶地盤從不手軟,平時卻總是笑嗬嗬的,一副笑麵虎模樣,看上去很好結交一般。
父子二人一露麵,不少士族圍了上去,與其寒暄。
陳寅一邊入座,一邊忙著與眾人說話。陳釗倒懶得理睬圍著他的年輕郎君,眼那麼一掃,便掃到了不遠之處的宿敵,陸錚。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陳釗一見陸錚,戰敗的羞恥便湧上心頭,一把推開湊近他,想要邀寵的舞姬,死死盯著陸錚,雙眼都看得發紅了。
被人這樣盯著,陸錚自然不可能毫無察覺,但他泰然自若,甚至懶得朝陳釗看一眼,神情漠然,打發著湊到身邊,套近乎的士族官員們。
宮宴內正低聲敘舊著,忽的,太監尖利的聲音響起,一句“戰世子至。”
話音一落,一清雋男子緩緩出現在眾人麵前,他容貌俊秀,氣質冷清,身上披著厚重的披風,膚色極白,捂著唇輕輕咳了句,仿佛一個文人。
然而,方才那句戰世子,又表明了此人的身份,正是北地霸主戰胥的獨子。
戰瑾垂眼,並未在意宮宴中人的目光,俱落在自己身上,不見驕色,也不見懼意,神色平靜越過眾人,坐在了其父戰胥的位置上。
至此,戰氏、陳氏,以及新崛起的陸家,三大勢力第一次如此平靜的,圍坐在同一宮宴上,仿佛那場打得三方焦頭爛額的混戰,並未發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