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樹後的, 正是駱明穎。
她進宮到現在,快有數月了,卻一直住在儲秀宮那破宮殿裡, 除了學規矩,就是學規矩,陛下的麵,卻是一眼也沒見到。
也不知是陛下將她們忘了個乾淨,還是有人從中作梗,偏偏進了宮, 在規矩森嚴的宮裡,要遞消息出去,簡直難於登天。
好在儲秀宮的嬤嬤,看上去也不願意得罪她們,駱明穎提了幾回, 私下塞了些銀子, 哄著負責守門的宮人,偷偷放她出來了。
她自然有小心思, 成日待在那儲秀宮, 鬼都見不到一個, 若能出來走動走動,指不定哪天就碰上陛下了,來個偶遇。憑她的美貌,陛下自是會心動的!
因此, 當瞧見遠處相攜而走的帝後時,駱明穎的眼裡, 壓根就直接把一旁的知知給忽視了, 直直盯著神情溫然的陸錚, 心怦怦直跳,都快從胸口跳出來了。
進宮這麼久,總算能見陛下了!
駱明穎好生收拾了一番,然後,往地上那麼一坐,眼裡擠出兩滴晶瑩的淚滴來,開始輕聲哭泣起來。
禦花園本來很安靜的,抽噎泣聲顯得十分突兀。
陸錚膽子大,見慣了血,自是不怵這種情形。倒是知知,起初還被嚇了一跳,腦子裡冒出前朝諸多恐怖的傳聞來。
廢帝在時,後宮傾軋,被他幸過的宮女子,第二日無端端落井的,不在少數,據說都是各宮娘娘下的手。這宮裡處處死過人,吊死的、淹死的、毒死的、悶死的……數不儘的冤魂……
“夫君……”知知臉不自覺白了一下,朝陸錚看過去。
陸錚一見她神色,立馬攬住她的肩,柔聲道,“沒事,我在,什麼妖魔鬼怪都近不了你的身。”
知知平靜下來,也猜測道,“估計是哪個小宮人被罰了,躲在這兒哭。”
陸錚亦道,“應當是的,彆怕,我去看一眼。”
說罷,要鬆開知知的手,知知卻一下子抓緊了他的手,鼓起勇氣道,“一起去。”
陸錚本是見妻子被嚇壞了,才想著自己去看看情況的,此時見她雖臉都嚇白了,卻是堅持要與他同去,心裡驟然軟了,回握住知知的手,“好。”
帝後二人走到駱明穎藏身之處,看清藏在樹下、哭泣著的女子。
陸錚看見女子穿著,微微蹙眉,神色逐漸變得冷淡。
知知卻還一時沒弄明白這小娘子的身份,詢問道,“你是何人,這個時候怎麼獨自在這兒?”
駱明穎正拿著帕子抹眼淚,按了按眼尾,羞答答抬起頭來,然而目光卻不是看向問話的知知,望向的是一旁的陸錚。
她含羞帶怯,眼神猶如鉤子一樣,牢牢盯著陸錚,嬌聲道,“臣女……臣女乃駱家女,方才扭了腳,實在疼得起不了身了。”
知知也不傻,都到這種地步了,哪裡還看不出,這小娘子是才衝著自家夫君來的。轉念一想,駱家女,仿佛儲秀宮新進的那一批秀女裡,的確有個姓駱的。
不過,近來事忙,她倒是把這群秀女忘得一乾二淨了。
也難怪這駱娘子待不住了,眼巴巴跑出來。
知知還算平和想著,陸錚卻待不下去了,掃都沒掃那秀女一眼,牽著知知的手道,“走吧,教個人送她回去就是。”
知知聞言點頭,兩人要走,駱明穎急了,哎呦一聲,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掉了幾顆,眼眶微紅,看上去實在有幾分可憐勁兒。
“臣女……臣女一人呆在這兒,實在有些害怕。可否求陛下、陛下同娘娘陪一陪臣女。”
陸錚冷冰冰,“現在倒是害怕了,方才一人躲在這裡的時候,怎不見你害怕?秀女不得隨意走動,朕看你是忘得一乾二淨了。”
駱明穎一哽,怎麼也沒想到,皇後沒訓斥她,倒是皇帝陛下一針見血得很。
麵對君王冷冰冰的眼神,她又打心底感到一陣恐懼,磕磕絆絆又無力的解釋,“臣女……臣女隻是覺得儲秀宮太悶了。”
說到這裡,一下子有了底氣一樣,看了一眼旁邊的知知,抽噎著道,“那儲秀宮,臣女和其它秀女,實在是住不下去了。陛下有所不知,那裡……壓根不是人住的地方。好些秀女都病了,還請陛下給我們做主啊!”
“臣女們不知自己哪裡得罪了皇後娘娘,竟要住那樣的地方,每日冷水冷食的,好好的人,都要住出一身的病了。”駱明穎尤覺得不夠,還繼續道,“臣女自知身份低微,比不過皇後娘娘——”
“知道自己身份卑賤,還敢編排主子?”陸錚冷笑一聲,直接打斷了駱明穎的話,“好吃好喝招待著,單人單間讓住著,宮人太監伺候著,你嫌日子過得太舒坦,大可直接說,不必拐彎抹角。”
“駱家女,是吧?”陸錚沉聲道,“儲秀宮住的不舒服,便換個地方。”
駱明穎被這一陣懟弄得傻眼了,然後便眼睜睜看著皇帝陛下牽了皇後娘娘的手,頭也不回就走了。
她……她這是爭寵?
怎麼感覺皇後從頭到尾就站在一邊,開口都沒開口,陛下就倒戈了。
嬤嬤說帝心難測,帝心難測,就這麼個難測法?
伴君如伴虎,合著在她麵前,陛下是張牙舞爪的猛虎,在皇後麵前,陛下就成了性子溫順的貓了?
駱明穎當真是欲哭無淚了,可後頭還有叫她更難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