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女兒回了院子,戰胥又一路回了正院。
江若正在屋裡看書,抬眼見丈夫情緒低落走進來,心裡已經猜到幾分了,放下手裡的書,走過去,抬手替他脫外裳,邊道,“女兒同你說了?”
戰胥沉悶點點頭,“嗯。”
江若倒不似丈夫那樣想不開,開解他,“女兒自己有喜歡的人,不是更好?總比盲婚啞嫁來的好。再說了,我瞧陸家那孩子不錯,你上回趕他走,他也沒氣餒,照舊上門,吃閉門羹也不放棄,可見咱們女兒沒看錯人。再者,陸家那樣的小門小戶,如今的家業,都是他一人打拚出來的,是個能乾的。”
戰胥酸了,“我倒覺得一般,若不是知知喜歡,我是萬萬看不上的。”
江若對他這種“我家女兒天下第一好,彆家郎君千萬個配不上”早已習以為常,自打女兒及笄,說親提上議程後,對於那些上門的郎君,他一直是這個態度。
江若懶得說他,隨他去了,戰胥見妻子不理睬自己,又鬨了脾氣,外人麵前說一不二的侯爺,在自己屋裡也是個耍小性子的主。
可惜江若不吃那一套,淡淡定定坐在一邊,道,“侯爺今日火氣大,正好一人下下火,我去陪女兒睡了。”
說罷,從容起身,大大方方出門,留下屋內一臉無奈的戰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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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陸錚又來了戰家,這回上門,明顯感覺到了一絲不同。
入了書房,見到了戰胥,陸錚照舊恭恭敬敬打了招呼。
一向視他於無物的戰胥,居然認認真真抬起頭打量了他許久,才淡淡道,“坐罷。”
陸錚坐下,戰胥便直接道,“你想娶我女兒,打算拿什麼娶?總不能憑你一張嘴,我便把女兒交給你了。”
陸錚驚訝於他的鬆口,出口毫不遲疑,猶如早就想好了一般,“願以江山為聘,立一人為後,碧落黃泉,死生相隨。”
“江山為聘?”戰胥冷笑一聲,“好大的口氣,你如今不過占了兗益二州。”
陸錚從容,“那便先以兗州益州為聘,其餘的,日後補上。”
戰胥微微皺眉,仔細凝視著麵前鋒芒畢露的年輕郎君,今日的陸錚,撕開了平日在他麵前溫潤的偽裝,自信卻不自負,一身氣度,的確教人欣賞。
“你如何保證你不變心?你如今喜愛知知容貌,便覺得她哪裡都好,視若珍寶。待日後看厭煩了,隻怕便又棄如敝履,望之生厭。”
“若有那一日,伯父隻管提刀上門,親自砍了我,我絕不還手。”
……
從書房出來,天色已經擦黑了。侯府上下各處都點了燭,火光將牆壁照得微微發黃。令陸錚不由得想起了前世在宮中時,點了燭時,也是一般無二的場景。
有一回,蜀中害了饑荒,他忙昏了頭,錯過了時辰,一抬眼,便看見裡裡外外的宮燈都點上了。
他起身欲走,擔心妻子還在麒麟台等自己,走出沒多久,便見不遠處的重重燭光,氤氳的夜色下,妻子來了。
帶了三四個宮人,其中一個小宮人提著宮燈,另幾個則提著膳盒。
知知走到他麵前,清潤的星眸十分好看,微微揚起臉,朝他道,“我陪夫君在勤政殿用膳,夫君彆來回走了。”
陸錚拉回飄遠的思緒,朝來時的路往回走。
沒走幾步,便看見不遠處的樹下,站了個鵝黃衣衫的小娘子,披著白色鬥篷,帶著帽子,纖細窈窕的身形隱在寬大的鬥篷中,手中提了個絳紗燈,潤黃的紗籠著燈,氤氳的光照亮了腳下的路。
也照亮了陸錚的心。
他追尋兩世,始終追尋的,便是這一束光。
溫暖的,能照亮他的光。
陸錚朝他的光走過去,越走越近,秋風卷起樹梢的落葉,一片落葉掉下來,落在知知的鬥篷帽子上。
陸錚抬手,撿走那一片葉子。
他低下頭,額頭抵著小娘子的額頭,唇邊一抹俊朗的笑意,道,“陸哥哥來娶你了。”
春去冬來,寒來暑往。
十年的時間,他心尖尖上的小娘子終於長大了。
然後,他再一次把她娶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