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朝堂上的眾臣, 義正辭嚴也好,悲憤成怒也好,驚訝吃驚也好, 整個朝堂都是氣氛高烈的。
可顧雲暄的這一句話一出,猶如一刀割在了正在奏到**的琴弦上,“嘎嘣”一聲然後就死寂下來, 心卻還在懸著,一時大氣都忘了出。
皇帝死死的瞪著顧雲暄。
緊緊攥著龍椅的手都在發顫。
所有人都覺得顧雲暄這是完了。
自己把自己給玩完了。
而那一刹那, 溫次輔隻覺得自己的老臉都給扒了下來。
但他知道,自己現在什麼都不能說,不能辯解,否則才是真的徹底淪為笑柄......反正雖然現在這一刻真的難堪, 但顧雲暄敢這般忤逆皇帝, 彆說是前程,他那條命怕是都玩完了, 婚事又沒定,隻要皇帝處置了顧雲暄,自家後麵自然能還了清白的。
不過想來想去,這事還是憋屈。
蠢貨。
真是個自以為是自大膨脹的蠢貨!
以為有那麼點軍功連皇權都可以忤逆了嗎?
是以溫次輔心裡罵翻了天, 但卻沒有多說什麼, 隻滿臉羞憤的趴在地上, 喚了聲“陛下”。
這個時候承恩公岑伯濡和岑家的人也都沒有上前。
此事發展遠出他們的預料......是個意外的驚喜。
但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 那顧雲暄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看皇帝氣青了臉, 他們心中樂瘋了,但這時也知道避嫌,沒必要再上前招皇帝的眼了。
這可不是西寧侯自己的家事?
溫家想要聯姻得到武將世家的支持卻踢到這樣的鐵板,簡直是丟儘了臉!
哈哈!
就這樣死一片的靜寂中,最後還是康老郡王走了出來。
誰讓他是皇帝忠心耿耿的心腹和寵臣呢?
雖則他也被顧雲暄氣得差點吐出一灘老血出來,恨不得上前直接掐死顧雲暄。
他走了出來,肅沉著臉,對著顧雲暄就義正辭嚴的一頓怒斥道:“顧侯爺,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世人皆知,你在三年前就已經和你的原配夫人和離,此事老臣前日見你,你也直認不諱過。現如今在朝堂之上,卻如何對陛下隱瞞反口,你知不知道你這般出爾反爾,想要將彆人玩弄於鼓掌之間,是在犯抄家滅族的欺君之罪?”
顧雲暄看向他,扯了扯嘴角,冷冷道:“臣從未對他人說過臣已和拙荊和離之言,不過是有人居心叵測,在外散播謠言罷了。郡王私下見臣,勸臣對外聲稱和離,對臣說陛下聽說臣已和離,有意賜婚,怎麼現如今臣在陛下說出實情就不成,就是欺君。”
“難道非要順了你們的意,謊稱和離,欺瞞陛下讓陛下賜婚,才是忠君?卻不知道老郡王是這般效忠陛下的。”
“你!”
康老郡王聽得差點暈倒。
自己不過是個中間人,怎麼就招了這般大罪?
顧雲暄說的這般義正辭嚴,他心裡也起了巨大的恐慌,這,這顧雲暄說的這般言之鑿鑿,他不會,他不會是真的沒和離吧?
不!
康老郡王把腦袋轉向了南陽侯顧成輝,他記得很清楚,南陽侯親口說過顧雲暄已經和離了的!
他道:“南陽侯,西寧侯是你的親生兒子,他有沒有和離你最是清楚,你來親口告訴陛下,他到底有沒有和離!南陽侯,西寧侯他剛剛回朝為官,可能不懂欺君罔上的罪名有多嚴重,但南陽侯你可是朝中老臣,當清楚得很!”
南陽侯:......
他早已經驚得麵色發白,滿頭冷汗,聽到康老郡王這番疾言厲色的質問,“撲通”一聲就跪到了前麵。
但他能說什麼?
他嘴巴叨叨了一句“陛下,老臣......”四個字,後麵就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夠了!”
貞和帝看夠了這一場鬨劇。
他看著下麵這一群麵色各異的朝臣,看著麵色冷冰冰的兒子,聽著康老郡王說“西寧侯是你的親生兒子”,胸口的那股被忤逆被掃了顏麵的怒氣衝得胸口一陣陣生疼。
可是他又不蠢,當然看出來這裡麵怕是不知道有多少貓膩。
他也不能當庭發作自己的兒子。
雖然他沒有順了他的意,但那是他的兒子,他也得在群臣麵前替他收拾首尾。
而且他怎麼看不出來,這些人是在威逼自己的兒子想讓他就範?
這樣想著他心裡的怒氣總算是散了一些。
他看向顧雲暄,麵色雖然還很僵硬,但卻已經還算溫和道,“顧卿,你說未曾和離是怎麼回事?那為何外麵卻都是說你三年前就已經和離,而且朕聽說,你出征三年以來,你的原配夫人也一直都是住在娘家,和南陽侯府近乎絕了往來,這又是怎麼回事?”
顧雲暄垂眼,道:“啟稟陛下,三年前微臣出征,見元陵大師,大師斷簽,說拙荊命格有異,需遷出南陽侯府,深居為微臣祈福,如此才可佑微臣平安,是以外麵才會傳出微臣已和臣妻和離之言,也才會令陛下誤信傳言,還請陛下恕罪。”
眾人愕然。
命格有異,需遷出南陽侯府?
場上眾臣皆知顧雲暄是庶子,他們雖都是男人,但內宅之事卻並非一無所知......自己要出征,就立即把妻子兒子遷出侯府,不惜以和離之名,之後妻兒與侯府幾無往來......他們腦中立時便又腦補出了一出侯門大戲。
而且聽說此次西寧侯戰勝歸來,在南陽侯府沒住上幾日,皇帝剛賜宅邸就搬了出去......
眾臣不由得把目光又投向了趴在地上的南陽侯身上,就看到南陽侯臉上已經從原來的雪白變成又白又紅了。
這真是一出接一出。
眾臣都覺得自己的心被忽上忽下的吊來吊去,因著那熊熊的八卦之心,原先的驚懼倒是去了,都低著腦袋豎著耳朵等著看這場戲是要如何收場。
然後他們等來等去,終於等來了皇帝的一句話。
皇帝輕飄飄道:“既是誤傳,那此事就到此為止吧。”
說完就抬頭把陰沉沉的目光從其他人身上溜了一圈,道,“眾臣還有沒有事請奏?若沒有,今日就散朝吧。”
眾臣:......
眾人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下了朝。
他們以為後麵還能聽到什麼,也以後皇帝會繼續龍顏大怒,發作西寧侯,結果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散朝了。
溫次輔更是不敢置信,呆怔片刻之後就恨得差點咬碎了一口老牙。
若是皇帝就這麼算了,溫家才是真正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
禦書房。
皇帝雖然自己在眾臣麵前替顧雲暄收了場,但不管怎麼樣,他原本的打算都落了空,顧雲暄忤逆了他,所以胸口的那股怒氣卻還在憋著,並沒有完全消散。
事情當然也不會就這麼算了。
下朝之後顧雲暄就被召去了禦書房。
貞和帝宣退了眾人,再讓心腹大太監德慶在外麵守著,殿門一閉,他原先繃著的臉就一下子裂了開來,原先按捺在裡麵的怒氣也傾瀉而出。
他看著顧雲暄,聲音滿是怒意道:“為什麼?不過是一個女人!允煊,那不過就是一個女人,竟讓你如此不顧大局,失分寸至此嗎?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為了一個女人?
顧雲暄的心像是被什麼鋸了一下。
一陣悶痛就擴散了開來。
是他為了一個女人嗎?
還是你為了你的寵妃愛子在要求我,委屈,犧牲我的妻子和兒子?
其實他早就對自己的父皇無感,在他離開皇宮那時,或許是那時的悲傷和憤怒太重,一年一年的沉積,早就麻木,不再有什麼感覺了,人也早就沒了感情......隻是最近,卻又不知為何,麻木了很多年的感官好像又活過來似的。
但他當然不會和皇帝互飆誰的怒氣更大。
“陛下,”
他跪下,道,“微臣讓陛下失望了,是微臣之過。但陛下那日召見微臣,道是要將溫家女賜婚於微臣,並同時另賜微臣發妻為側室夫人,微臣心中雖有對發妻和長子的愧疚,卻並無不從之意。”
“隻是即使微臣無不從之意,有人卻還想要威逼微臣,想要更多。”
“陛下說,那溫家女品性端莊賢淑,行事大方得體,必能容得下微臣的發妻和長子,和他們相處融洽。但溫家得知陛下意欲賜婚之後,還未等賜婚聖旨下來,就開始在外散播各種詆毀微臣發妻的流言,同時又以苦主的身份讓康郡王尋微臣,以微臣的前程相逼,逼微臣對外‘澄清’,坐實那些對微臣發妻的詆毀之辭,以此毀了微臣的發妻和長子聲名。”
“陛下,若微臣沒有猜錯的話,溫淑妃娘娘想來也定會尋陛下哭訴,道是若陛下同時冊封微臣發妻,就是陷溫家於風雨之中,讓陛下打消了冊封微臣發妻的念頭吧?”
“他們一步一步緊逼,再到今天的當朝發難,目的不過就是讓微臣就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