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寶東被郭雅凝懟了一番,悻悻的不說話了。
——正如陶暮所料,他身為孤兒這一點,在某些時候就是一個大殺器。世人慕強且憐弱,恰好陶暮兼具兩者。每每遭遇到一些不平事,或許會有人冷眼旁觀甚至幸災樂禍,但是也有陳益謙、王博遠和程寶東這樣古道熱腸的,替他覺著不公平。當然,這一切仗義執言,也必須建立在陶暮自己有實力的情況下。
如果換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誰還有心思替他惋惜?
話不多說。陶暮被踢出《豪俠傳》的第二天就接到新活兒,還是《江湖之遠》這部大咖雲集的武俠電影的男主角的武替的消息很快就以最快的速度傳遍H鎮。
陶暮的手機再次爆響。道賀恭喜的電話短信叮叮當當絡繹不絕。不過這回倒是沒人嚷嚷著讓陶暮請客——陶暮也確實沒時間。
他在簽完合同的第一時間找上保險公司,全麵谘詢了一下有關武行想要參保意外險的全部條款。一番挑選之後,趕在下班前把苟日新約到保險公司,壓著他保了一份價值百萬的意外險。
苟日新原本不想要。他覺著自己隻是隨手幫陶暮打了個電話,不應該要這份厚禮。可惜陶暮想做的事情,除了跟姓沈的有關之外,從來就沒有做不成的。
這件事爭執到最後,就是苟日新懷裡揣著一份價值百萬的保險合同,拉著陶暮去上次吃過飯的火鍋店慶祝。大毛小胖,苟日新的那票武行兄弟,還有剛剛從外地趕回來的餘媚都被叫了過來。
飯桌上,大概是過於興奮的緣故,有點喝高了的苟日新手裡提著酒杯,醉醺醺的吐露了一個消息:“……我可能要當演員了!”
一句話出口,整個飯桌上陡然一靜。旋即就是一片哄堂大笑。
“是,是,是,咱狗哥馬上就成大明星了。來狗哥,咱倆碰一個。記得苟富貴勿相忘昂!”包括苟日新的那票武行兄弟在內,所有人都沒把這番話當回事兒。畢竟苟日新向來是個喝醉了就滿嘴放炮的人設。
不過這回好像有點不一樣。
“這回真不是我吹牛!”苟日新打了個飽嗝,醉醺醺的揮了揮他的熊爪子:“就是那個特彆擅長拍槍戰片的香城導演,以前拍過《和平鴿》那個,我之前在他的劇組當過男主角的武替,你們還有印象嗎?”
陶暮跟苟日新不算熟,他是不知道的。不過跟苟日新常年泡在一起的武行兄弟們都有印象:“你說的好像都是前年的事兒了吧?”
“對,就是那回。”苟日新拍了一下桌子:“那次拍完戲,柏導就說我條件不錯,有機會會找我合作。我當時還以為他就是客套一下。沒想到他昨天真的給我打電話了。讓我去試鏡一個角色。”
苟日新說著,伸出兩根手指在胸前晃晃悠悠地比了個二:“而且還是男二號!”
苟日新一邊說話,一邊“哐哐哐”的捶著胸口,特彆自豪特彆唏噓的傻笑道:“你們狗哥這回算是混出頭了。”
“不會吧?”
“真的假的?”
“我去,難道咱狗哥真的時來運轉要發達了?”
“大家夥兒都放心。你們狗哥就算真的發達了,肯定也是苟富貴勿相忘!”苟日新一邊說著,一邊舉起酒杯。
一大幫人轟然起哄,拚酒的拚酒,打趣的打趣。隻有餘媚將信將疑:“不會又是你喝醉了說夢話吧?真有這事兒,我怎麼完全沒聽你說過?”
苟日新腆著笑臉蹭過來:“這不是沒來得及說嘛。你一回家就跟我發脾氣……”
餘媚冷著臉哼了一聲,沒好氣的推開苟日新:“是我發脾氣嗎?明明是你疑心病——”
“什麼叫我疑心病。要不是你跟那副導演在咱家樓下還卿卿我我黏黏糊糊的——”
“什麼叫卿卿我我黏黏糊糊?人家大晚上的把我送到樓下,我能不意思意思說兩句客氣話?你也不想想,我真要是跟他有什麼,還能跑到你眼皮子底下?”
餘媚眼睛一瞪,苟日新立刻慫了。順手握住餘媚夾著女士細香煙的小手賠笑臉:“得,得,得,算我錯了好吧。這事兒咱不提了,就這麼過去了。”
頓了頓,又死皮賴臉的笑道:“你總嫌我沒出息。等我演了這部戲,估計也能在圈裡混出個名堂來。”
餘媚嗤笑一聲:“話彆說的這麼早。我看人家柏導也未必用你。”
苟日新嘿嘿一笑:“用不用的以後再說。我的意思是說,萬一我這次真紅了,你以後就彆再想著拍戲的事兒了。安心在家呆著,咱以後就好好過日子,我就在外麵掙錢,你在家裡享福——”
餘媚臉色一變:“誰要在家裡當黃臉婆!姓苟的。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我餘媚來H鎮,也是為了出人頭地的。我不想靠男人吃飯,也不是離了男人就活不了的女人。我也有我的事業,我也有我的工作。你不要總是擅作主張安排我的人生。管好你自己得了。我的事兒不用你管!”
苟日新臉色也變了:“我不管?我不管能行嗎!你是我老婆,你讓我眼睜睜看著你為了個沒幾句台詞的小角色天天去外麵陪酒賠笑?我跟你說我做不到。今天我把話放這兒了。你要是能安安心心過日子,咱倆就結婚。我苟日新絕對不是發達了就拋棄糟糠的渣男。你要是不能安分,還天天跟你手機裡那幾個群頭副導的黏黏糊糊的,咱倆趁早分,我也不耽誤你——”
餘媚臉頓時撂下來了:“苟日新你什麼意思?呦嗬,你能耐了啊!人還沒紅呢,先想著換老婆。行啊,不就是分個手嘛。你真以為我餘媚離了你就找不到更好的男人了——”
“哎,哎,哎,打住!打住!這麼高興的日子咱彆吵了好不好?”眼看著兩口子要打起來,苟日新的武行兄弟們連忙開口勸人:“嫂子你也彆跟狗哥一般見識。他不是喝醉了嘛。狗哥一喝醉了就嘴碎,再說他也是為了你好——”
“什麼叫為了我好……”餘媚不依不饒,還想說什麼。那幫武行兄弟立刻把話岔過去:“嫂子吃菜,吃菜!”
“嫂子喝酒……”
“彆跟我來這套。”餘媚氣呼呼的擋開酒杯,扭頭問陶暮:“陶暮你說,這事兒是我的錯嗎?”
為什麼要把戰火燒到我的頭上?
陶暮一臉無辜的看了下天花板,當機立斷:“……狗哥不是喝醉了嘛。你總不能跟一個醉鬼生氣吧?要我說狗哥心裡還是在乎你的,今天我給狗哥買的保險,受益人狗哥寫的就是你。一百萬呐!”
“什麼?”這事兒餘媚還真不知道,當即楞了一下,旋即衝著陶暮伸手:“合同呢,給我看看。”
陶暮指了指苟日新的包。餘媚立刻拽過來開始翻包。
趁這機會,苟日新的武行兄弟們也迫不及待的轉移話題:“……對了,狗哥,既然是柏導給你打電話,那這回試鏡你要去香城嗎?”
“用不著!”苟日新搖了搖腦袋,醉的有點大舌頭:“柏導要來H鎮拍外景。他讓我等劇組到了,直接在H鎮試鏡就行。”
“那還挺好,不用折騰了。”之前跟陶暮對過戲的大羅跟著打哈哈。
有那一百萬的保險合同墊底,再加上這幫人插科打諢,餘媚也不好繼續發作。隻坐在那兒悶悶喝酒發短信。
等到飯局散了,苟日新早就被大家灌的爛醉如泥。餘媚也沒管他,徑自拎包走了。還是陶暮和那幫武行兄弟把苟日新送回家。
從苟日新家裡出來,已經是後半夜一點多了。陶暮帶著大毛小胖回出租屋,洗漱過後,還看了一會兒M股和國際期貨的漲跌情況,這才上床睡覺。
次日一早,陶暮正式進組《江湖之遠》。
這回程寶東倒是沒再為難陶暮。隻是在拍攝間隙,經常把陶暮叫到監視器後麵,讓他仔仔細細觀察王博遠的鏡頭,並冷嘲熱諷的教訓陶暮:“年紀輕輕的不要總想著四處鑽營。與其麵麵俱到,不如專攻演技。演員歸根結底還是要看演技的。”道理是這個道理,但現實卻未必如此。然而程寶東肯說出這樣的話,也就意味著如果陶暮演技達標,他個人肯定是願意給陶暮機會的。
畢竟陶暮是燕京人,又是京影的學生,天生就是他們這個圈子裡的。
陶暮於是覺著,這位程導除了說話難聽一點,人還是不錯的。至少比他想象中的好說話——畢竟在陶暮的謀劃中,他可能需要更多時間才能打動程寶東。甚至在打動程寶東之前,還得花費更多的精力打消程導對他的偏見。
卻沒想到程寶東在一天之內,竟然自己完成了偏見——正視——提攜——傲嬌的心路曆程。態度轉變之快,差點讓陶暮沒反應過來。
陶暮向來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格。他來當王博遠的替身,本來就存著交好程寶東和王博遠的心思。如今程寶東願意給他機會,陶暮自然要奮力表現。
身為貨真價實的影帝級演員,又有程寶東不怕費工夫也不遺餘力的精雕細琢,陶暮這一奮力,效果就跟笨雞榛蘑遇見了柴火鐵鍋一般,那叫一發不可收拾。於是程寶東和王博遠也愕然發現,這個還沒真正學過表演的小年輕,在鏡頭前的表現力竟然不比王博遠遜色多少。甚至某些方麵還更加細膩精湛——
這可就真是了不得嘍!
程寶東看著監視器裡不斷做武打動作的陶暮,總覺著陶暮的有些神色舉止看著十分眼熟。
“你覺著呢?”程寶東回頭問王博遠。
人高馬大的王博遠趴在程寶東的導演椅後背,一雙胳膊杵在椅背上,用手撓了撓下巴:“我也覺著有點眼熟。”
一對兒老搭檔皺眉沉思良久,忽然靈光一閃,異口同聲的說道:“像嚴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