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茂忠行的狀態並不是很好, 眼圈也是青黑色的,這些日子以來,他不僅沒有因為卸去了陰陽頭職務而變得輕鬆, 反而在勝任藏人所後更加疲憊。雖說這次僥幸逃過了天皇物忌的皇宮封禁, 可離開宮外卻仍無法放鬆。畢竟,他不僅是現在平安京最強大的陰陽師, 同樣也是權傾朝野的藤原道長一派。如今道長被一同封閉在宮裡, 無頭蒼蠅的眾人隻能來他這裡探風聲。
賀茂忠行忽然從陰陽頭變成了藏人所陰陽師,是藤原道長都沒有想到的意外,天皇更是沒有找任何人商談, 便忽然下了旨意。平安京的妖禍遲遲難以平息,戒備森嚴的宮內也屢次發生意外, 若不是有源賴光這位朝家守護,他可能早就已經被數不儘的怨鬼生吞活剝了。在這種情況下,天皇巴不得賴光和忠行都能住在宮裡, 可任職陰陽寮的忠行大部分時間都在忙活寮中的事情。
被鬼魅滋擾的精神衰弱的天皇日益不安,可他也知道撤掉賀茂忠行陰陽頭的位置必定會讓群臣反對, 因而便乾脆的快刀斬亂麻, 直接下旨,不給任何人拒絕的機會。
現在被認命為陰陽頭的, 是先前在陰陽寮的一位默默無聞的貴族。忽然被升任為陰陽頭職位,這人不僅沒有升官發財的喜悅, 反而覺得是大禍臨頭。生怕空降的他會激怒藤原一係的賀茂家, 因而這位被天皇趕鴨子上架的新繼任者, 在處理事件前都會誠惶誠恐的先問過賀茂忠行的意見。便是忠行推遲,他也會嚇得露出一副要哭的模樣,讓人難以拒絕。
在閒魚心裡一直非常強大可靠的賀茂忠行居然會如此疲憊,這讓她終於有些意識到如今平安京的情況有多麼糟糕了,想到如今被關進皇宮那虎狼之地的賴光爹,她連忙問道:“師父,那我父親在宮裡還好嗎?”
賀茂忠行板著的臉放緩,道:“不會有事的,以源賴光的本事,縱鬼王親臨亦無懼。”
閒魚點點頭,可仍然不放心,確實賴光爹英明神武,可他身邊有天皇這個拖後腿的戰5渣啊。像她這種嬌花般的弱魚子都知道自立自強,可從小生活在這種環境又被保護著的天皇卻嚇得不敢離人。
身邊的葉王彎了下嘴角。旁人不知道閒魚在想什麼,可有靈視的他卻一清二楚。這個國家的所有人,從小到大都被洗腦著要為天皇付出一切,對天皇沒有絲毫敬畏之心的人非常罕見。原本他以為,向來對天皇的態度不以為然的安倍晴明已經是異類,可如今看來,身邊的魚姬才是,這位行為和思維都很怪異的武家女,對聖上不僅不敬重,反而還有些鄙視。
不過葉王很快就會意識到,能夠讀取到閒魚的思想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雖然閒魚沒有繼續問下去,可賀茂忠行想起宮裡的情況也很頭疼,他道:“這平安京本就是個四神守護的結界,有黃龍鎮守的宮內卻不斷滋生妖物。可是誕生怨鬼生靈的,多又是宮裡的貴人,我便是陰陽師,也不能隨意接觸後宮的女眷……”
性盛致災,割以永治啊。閒魚感歎的搖了搖頭。
“咳……”葉王受到了衝擊,不滿10歲的未來通靈王,顯然還不是日後那個泰山崩於前也麵不改色的老油子。隻不過在這種時候忍不住笑可並不是什麼好事,本來就心煩鬱悶的忠行瞪了過去,道:“葉王!我方才說的話有什麼可笑之處嗎?”
“抱歉。”葉王道,冷颼颼的瞥了眼閒魚。
旁邊顯然又把靈視的事忘記的閒魚又感慨的搖搖頭,葉王還是年輕啊,就算看不起肮臟的大人們也不能表現出來啊。
倒是知道葉王能力的晴明猜測到了什麼,搖著扇子笑而不語。
賀茂忠行也是清楚葉王靈視的人,可這間屋裡隻有他們四個,晴明一向成熟懂事,而魚姬又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女子,除了葉王自己走神,他想不通他為什麼會發笑。思及弟子毫不掩飾的對普通人的而已,他頭疼的揉了揉額角,道:“不僅是天皇被被那些鬼魅魍魎嚇出了病來,朝廷的官員也又不少被襲擊後,便告物忌不敢邁出家門。貴族們常年居於內室,體弱多病,驚不起嚇,還有貴族在逃命時生生被跑死,也不怪他們恐慌。”
一群死宅為了逃命超負荷的運動,導致心腦缺血與供氧不足,是很容易猝死的。唉,發展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真的是很重要滴。閒魚忍不住腦補一下賴光爹和賀茂老師帶隊做廣播體操的樣子,畫麵太美,不堪入目啊……
在閒魚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賀茂忠行又道:“葉王,你這是怎麼回事,是身體不舒服?”
閒魚轉頭看去,就見身邊的葉王表情非常怪異,緊抿著唇,甚至能聽到他牙齒摩擦發出的聲音。閒魚嚇了一跳,而葉王則深吸一口氣,搖搖頭道:“我沒事師父……”
賀茂忠行緊鎖著眉心,扇子敲了兩下手掌,他意味深長的盯著葉王好一會兒,又看了看晴明和閒魚,前者雲淡風輕的對師父笑笑,而後者他綻放了個陽光燦爛開朗活潑的天真笑容,忠行疑惑的收回視線,隨後道:“我曉得你們三人,都是難得一見天生便擁有強大靈力的人,心中為此驕傲也正常。可並不是擁有天賦,便能成為偉大陰陽師的。”
閒魚有點慚愧,如果在座的隻有葉王和晴明,賀茂師父大概會說你們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傳奇陰陽師,但因為多了自己,就隻能做難得一見的陰陽師了……
“以你們的能力,考那些書麵的東西根本是多此一舉,如今平安京妖孽橫行,你們需要的是現在就能保護自己的力量。”賀茂忠行也是對自己弟子們的熊度有些了解的,要這三個孩子和普通陰陽生一樣乖乖待在家裡是不可能的,既然無法阻止他們作死,那麼就隻能儘可能的武裝他們了。
閒魚摸了摸一直放在身上,還沒有做好的禦守,嘴角彎成個月牙。
賀茂忠行背過身去,從硯箱裡拿出一個被封印著的木盒,打開之後,露出一疊藍符咒,道:“這是能夠與式神契約的符咒,它能夠捕捉到世間所有妖怪甚至是一些神明的氣息。那些弱小的妖怪,你們可以利用符咒上的妖氣強行契約,可如果幸運也是不幸的遇到強大的妖怪,則要去與其妖怪商議,得到它的承認,或使用武力才能讓其屈服契約了。”
藍票!
閒魚激動,她不禁想起留在現代的手機裡那堆還沒有抽掉的藍票,如果上天能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抽光!說到底她為什麼要做囤囤鼠,人生苦短及時享樂不好嗎?閒魚留下辛酸淚,葉王則屏息凝氣轉移注意,強行讓自己不去分析她那堆他聽不懂的話是什麼意思,以免又控製不住情緒觸老師黴頭。
最初的激動過去後,閒魚才開始琢磨賀茂忠行的話,說起來藍票的用法果然和遊戲裡不一樣呢,不過說的也是啊,如果藍票可以隨意的契約鬼王、神明的話,那人類就太逆天了,也不會因為如今陰氣泛濫的事困擾。
“你們如今的力量有限,每個人隻能使用四張。但葉王繼承了我先祖役小角的強大鬼神前鬼與後鬼,若是再契約其他隻會是負擔,因此隻能使用一張。”作為陰陽師,賀茂忠行也不避諱什麼四與死。
相比於晴明對藍符的好奇,以及閒魚的激動,葉王倒是沒有什麼想法。他拿起一張符,隨手在上麵點了一下,藍色的符籙便化為陣法出現在地麵上,陰森的鬼氣與怨氣從中溢出,一堆白骨爬出了臨時搭建的傳送通道。
“是骨女。”賀茂忠行見狀將弟子們護在身後,但葉王卻拒絕後退,而是饒有興趣的看著被他召喚出的式神。
白骨化為了美豔蒼白的女子,她抬起爪子,血肉立即蔓延包裹上去,她幽幽道:“沒有人…能阻止我的複仇……”
“複仇嗎?不過隻是小事罷了,有那個能力的話,去做就好了。”葉王若無其事的說著,兩手飛快結印,原本化為傳送陣法的藍符再次被凝聚,而怨氣滔天的骨女,也被一同封印入符咒之中,被他收入懷裡。
“葉王,你要強行收下這樣的惡鬼嗎?”賀茂忠行不讚同道。
“還不錯的妖怪不是嗎,我為什麼要拒絕呢。”葉王笑了笑,強製收下?那可不是呢,現在把她鎖起來不過是因為接下來的事情不適合被看到罷了,他可不會強迫妖怪與自己契約,而是要讓骨女自願成為他的式神。
“對現在的你而言,太危險了葉王。”賀茂忠行勸道。
“所以我隻是將她封印起來。”葉王說道。若是遇到拚儘全力也無法抗衡的鬼,那便成為他的同伴好了。
知道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葉王的想法,賀茂忠行隻能隨他,反正他就住在賀茂家,又有前鬼後鬼,也不會失了性命。不再去管執拗的葉王,忠行看向一貫聽話的晴明,道:“你試試,不要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