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魂一崽沉浸在冰天雪地裡的快樂中。
……
雪原蠻荒很危險。
這裡有一個種族名為罪族,上古賜予了他們滔天的法力,卻又在他們身上施加世世代代的詛咒。罪族顧名思義,先祖十惡不赦,族民前世皆犯下過極大的罪惡,所以轉世投胎成為罪族。
他們身上的罪惡龐大又濃烈,仙門聖君也渡化不了,隻能把他們放逐,放逐到一個冰雪覆蓋的地方。而罪族的後代日益壯大,也成了一個個小部落大部落。
他們是被放逐的種族,駐守蠻荒冰原數千年,在這冰天雪地裡度過一生,都是為了贖罪。
不過他們如今,一邊贖罪,一邊頭頂有了發誓效忠的新主人。
自然是一統四方的魔域之主裴玄。
罪族向裴玄俯首稱臣,雖然改變不了被詛咒的命運,最起碼一族人的性命僥幸存活。
裴玄是墮仙,他墮魔之前混跡仙門道州,有刻入骨子裡的種族歧視。
在他看來,罪族卑賤肮臟,全族死不足惜。
好幾次罪族部落族長白蒼,都清晰感受到了裴玄那份喜怒無常的殺意。
每一次裴玄駕臨,他們隻能戰戰兢兢地匍匐在地,因為裴玄威壓散開,彌漫天地,每一個罪族人好似被扼住了咽喉命門,根本不敢動彈。
裴玄是渡劫期,天道之下第一人,想一個小小的種族死,如碾死一隻螞蟻般輕而易舉。
匍匐跪拜的人群之中,唯有一個少年容色肅穆、不卑不亢。
這一次罪族提前得到消息,裴玄之子要來,他們全族人要對那孩子畢恭畢敬,又不能透露端倪。因為那小孩子才三歲,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一個身份地位。
這是什麼情況!?
這可把部落首領白蒼給愁壞了。
他們全族人要怎麼做,才能一邊讓小孩子感到他們熱情洋溢、畢恭畢敬的同時,還能不讓對方察覺奇怪呢?
見麵時,這跪拜之禮,要膝蓋點地即可,還是額頭點地比較合適呢?
話說回來,一件事也很重要。
“雪蓮呢,你們摘好了沒有?”
殘冰雪蓮是雪域特產,這兩天全族勇士幾乎全數出動,上天下海去尋找雪蓮,沒彆的原因,裴玄之子想要。
“摘好了族長,一百株夠不夠?”
一朵朵晶瑩剔透的雪蓮花,都在一個小小的木籃子裡,負責采摘雪蓮的勇士輕輕喘氣,神色很是緊張。他被分配了一個任務,到時候,他要把這小籃子作為禮物,送給貴客。
“一百株會不會太嚇人了?小孩子會心生懷疑吧,不如我們把雪蓮放在小孩子看得到的地方,讓他自己去撿?他愛撿多少是多少。”部落裡,一個幕僚智者打扮的人這樣道。
“不妥,萬一讓裴玄知道,認定我們敷衍怠慢怎麼辦?”毛氈帳篷裡,一群人吵了起來。
白蒼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道:“彆吵了,彆吵了。”
一個三歲幼童,比裴玄紆尊降貴地親來,還讓他這個首領感到犯難,一夜之間,他差點老了三歲。
與此同時,白蒼心裡也惴惴不安。
沒有彆的原因,因為他有一個兒子,名為牧淵,是罪族部落的少族長,也是下一任族長。
這個兒子性情像是一道獨立於天地的逆流,天生反骨,非常桀驁。他整體的臉很英俊,偏偏鼻梁上有一道醜陋的疤,沒辦法,他們罪族天生是為了贖罪,全族沒有美人。
據說這也是裴玄想殺他們的原因。
聽說裴玄之子喜歡美人。
這個原因讓全族人都感到害怕,有人提議:“裴玄之子要來,我們不如頭戴麵紗吧。”醜到小孩子不要緊,惹怒小孩子背後的煞神,惹來殺身之禍可不好了。
眾人都點頭同意。
書歸正題。
少族長牧淵一出生,就對罪族綿延數千年的現狀感到很不滿,一直都想改變。
他最反骨時,居然說“不如殺了裴玄吧!”
這把全族人都嚇壞了,當天就有人提議,殺了牧淵,方式是把對方捆綁在一個木筏子上,隨著冰川海流。
可誰來做這個殺手,推牧淵一把呢?
沒人肯乾。
因為他們都要贖罪,能殺壞人,不能殺好人,為了下輩子,今生不能再給自己添一樁人命了。
於是牧淵次次都僥幸得以逃脫死刑,一次次下來,少年性情更加偏激,也更加大逆不道。
這一次裴玄之子來,他居然道:“魔頭之子也是一個小魔頭,我們何必委曲求全……”
族長白蒼恨不得把兒子掐死,以免裴玄哪一日到來,這張嘴招惹禍患,可他不能作孽了。
天道法則使然,白蒼贖罪到今世,下輩子轉世投胎就能清清白白,他不可以手刃親子,徒增血債罪孽。
於是他更頭疼了,為這個叛逆的兒子。
族人比他還擔心,他們提議道:“族長,不如把牧淵先驅逐出去一段時日吧,免得礙了小貴客的眼。”
白蒼一聽,竟然頷首,神色頗為認同:“是一個好主意,隻能這樣了。”
牧淵就這樣被驅逐出去。
他心中十分憤怒,腦海裡不斷閃爍著從出生到如今的許多片段。
“父親、母親、姐姐,你為什麼不笑?”
“牧淵,我們笑不出來呀。”
牧淵懵懵懂懂,因為他從一出生,就在冰天雪地裡,他永遠看到父母姐妹永遠淒淒慘慘、麵色涕零,沒有一絲笑容。
“天道在上,我們為什麼這般渾渾噩噩?”
牧淵還是一個幼童時,他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是這樣呢。後來他才知道,他們生而有罪、麵容醜陋、被全修真界排擠,這裡幾乎就是地獄。
一生都在冰天雪地裡的人,是不會快樂的。
牧淵對一切感到悲傷無力。
他想改變這一切,可族人卻覺得他是莽荒雪原裡的一個怪胎,麵對痛苦,全族人都在說,痛苦有什麼,下輩子就好了啊。
牧淵憤怒道:“那今生就稀裡糊塗過了嗎?”
族人回道,不然呢。在飛雪嚴寒中長大的人,不配擁有快樂。
越是深入了解,牧淵開始憤世嫉俗,有時候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大逆不道地開口:“上古預言,裴玄是天煞孤星,是世間最大的魔物,我們既然是為了贖罪,不如想辦法殺了他,這也是贖罪。”
這般離經叛道的大膽,把族人嚇得夠嗆。
這是牧淵的真心話,也是他吸引全族人注意力的一種方式。
——
牧淵來到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
這裡的山峰十分陡峭,半山腰還有好幾個弧形,漫山遍野都是雪,他找到了一株雪蓮,驚喜地回頭:“阿父,我又找到了一株。”
他嗓音沙啞粗獷。
一個回頭,身後空空蕩蕩,牧淵才想起,因為裴玄之子要來,他被暫時驅逐了,一時之間,少年感到索然無味。
他把雪蓮放入口袋裡。
他差點忘記了,這幾日如果不是裴玄之子突然要來,他們全族人也不會那般有人氣,往日冰天雪地都是一片絕望死寂。
牧淵想著這幾日去哪裡消磨時光。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個人類幼崽清亮悅耳的聲音,“哇哇哇——我飛了!!!”
哪裡來的小娃娃?
牧淵一個警覺回頭,他的靴子踩在雪地裡,一步一個雪坑,他急忙忙跑過去,拐過半個山頭,發現雪地裡有一個穿著小狐裘的小娃娃,乍看之下,牧淵微微有些出神。
因為罪族都是一群其貌不揚的人,牧淵從沒見過,這般精致玉秀的小孩子,那皮膚比雪蓮花還要嬌嫩雪白,眼眸清清亮亮,神采飛揚,好似含了最絢爛不過的朝霞麗日。
這般玉雪可愛的一團。
白淨小臉上還有小小的絨毛,小得幾乎看不見。
從笑聲聽來,對方聲音也輕輕軟軟,奶聲奶氣的。
這一定是裴玄之子!
幾乎是一瞬間,牧淵心中篤定,同時心臟怦怦直跳。
那他要殺了對方嗎?
牧淵不知不覺皺起了眉頭,好一會兒也沒鬆開。
另一邊,一人一魂同樣禦劍飛行在冰天雪地裡。雪花打著旋兒落下,被一柄利劍毫不留情地劈開,看那位修士俊朗麵容和身上尊貴長袍,赫然是秦巡。
秦巡也來到了雪原蠻荒,他也盯上了僅生長在雪域的殘冰雪蓮,因為他受傷太過嚴重,急需一株殘冰雪蓮煉丹療傷。
恰好一陣冷風灌了過來,凜冽的風雪之氣,層層疊疊,幾乎讓人想要後退。如果他不是築基修士,沒有禦寒術,早就口吐霧靄無法支撐了。
常年在這裡生活的罪族,可想而知有多不幸。
而他此番不僅為了雪蓮而來,還有一個目標,他要來解脫這群不幸之人。
雪域蠻荒終年積雪,生活在這裡的罪族,是一個很小的族群。不過全修真界都有所耳聞,因為罪族身上太富有神秘色彩,他們屬於魔修,實力高強,卻相貌醜陋,身上被施加懲罰,世世代代為贖罪而生,為贖罪而死。
其他特征,秦巡聽過就忘,唯獨“實力高強”這一點,讓他眸光微閃,一顆心野心勃勃、蠢蠢欲動。
他花了大力氣,打聽到了很多消息。
罪族人驍勇善戰,法力高強,一個人就是一支軍隊。如果……這些驍勇善戰的勇士願意輔佐他,他不就有抗衡裴玄的力量嗎?
“我要改變這群不幸之人的命運,帶領他們走出冰凍雪原。”秦巡心有抱負,他對玉佩老者這樣抑揚頓挫道。
無需玉佩老者開口指點,他眸光一亮,很快找到了突破口。
“這個叫牧淵的少年,很大概率是下一任族長,對方不安於現狀,極為厭惡裴玄,多次言及反叛,如果我能策反他,讓他為我所用……”接下來的話,消失在秦巡口齒之間。
剩下的話無需贅述了。
如果真能做到,到了天狩十九年,他就有了足夠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