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蘇醒,嗓音極為沙啞。
秦雍容下意識躲避少年的目光,自他中了這鬼麵瘡,變得極為醜陋後,不少同門都曾被他嚇到過,大家絲毫不掩飾眼中冷漠鄙夷,他才會每日都佩戴麵具,非洗漱時不摘下來。
尤其是少年眼神清澈,更讓他自慚形穢。他不會辨認錯天道氣息的,所以他更不願以如此慘敗佝僂的樣子出現。
他迫不及待就想把麵具戴上。
葉清非常理解他,可是麵具已經碎了,拚不起來了。
他道:“師兄你不要怕,你一點也不嚇人,你這是病了,回去宗門我一定稟告師門,說秦巡師兄害你,並讓師尊給你治病。”
秦雍容其實無所謂治不治好,可從少年嘴裡說出那句安慰,他整個心絲絲縷縷蔓延起一股暖意,幾乎能將整顆心臟纏緊了,讓他呼吸急促。
他輕聲說:“謝謝。”
太好了,醜陋如他,已經不是明月之姿,隻是一抹卑微**之螢火,沒有被他最虔誠的信仰拋棄。
另一邊,超度法陣和被困在陣裡的秦雍容,徹底把虞飛雪嚇到了。
她拜入宗門後,歸元宗天之驕子實在太多了,她時常受不了自己從眾星捧月的焦點,變成泯然小透明的落差。她仗著長老弟子身份高,日常也瞧不起外門弟子等等,可她從未覺得歸元宗一處不好。
她對歸元宗極有感情,當然見不得所謂秦雍容被困,尤其秦雍容身上穿的是歸元宗白色長袍,那一身再熟悉不過的製服,象征著歸屬感。
白衣染血,讓她心生驚懼,一雙美眸驟然緊縮。
她身形一擰,就想從秦巡身邊逃開,她說:“阿巡,你快放開他,那是歸元宗弟子,是我們的同門師兄弟!”
對同門下手,還是觸及少女那根敏感神經和心門底線了。
“飛雪!”秦巡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胳膊,“飛雪你彆鬨了,你應該知道,那是鬼麵瘡,鬼物在他臉上寄生,他遲早要墮落成惡鬼,殘害旁人性命。我們提前把他超度了,是為了不給他人帶去禍患。”
虞飛雪抿了抿唇,眼眶含淚:“可是!可是……”
那不是還沒墮落成鬼嗎?更何況,她隱約察覺到秦雍容的身份,才對秦巡能大義滅親感到一絲脊背寒涼。
她愛惜自己小命,不願意被厲鬼威脅,可她也同樣認為,可以等到秦雍容徹底失控,無法控製住自己快要墮落時再超度對方。
兩撥人初遇時,秦雍容雖然半張臉毀了,可那眼神分明冷靜又理智,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非毫無理智的鬼。
想到這裡,虞飛雪對秦巡的愛意蒙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懼意。
“飛雪你應該清楚,仙魔有彆,遇到敵人千萬不要心慈手軟。”秦巡淡聲道,“再說了,你不知道,九皇弟他從小就被奉為皇太子,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宮廷的三百六十五日,時常對我耍威風。而我雖貴為皇子,因為母地位卑賤,在他身邊更像是一個奴仆。九皇弟的心性妄自尊大,本就不適合修仙,墮落成鬼也毫不意外,你若愛我,聽了這番話應當心疼我,彆再去想他的事情了。”
此話一出,虞飛雪沉默了,少女的敏感讓她察覺到這番說辭漏洞百出。
不過她確實不說了,她就像一具再乖順不過的傀儡木偶,亦步亦趨地跟在秦巡身後。實際上她心裡暗暗下了決心,一走出秘境,就詢問師父,該怎麼解除道侶契約。
秦巡還不知道,自己真要成孤家寡人了。
他知道自己是救世之子,未來會拯救天下蒼生。他很自信,不會有人舍得離開他身邊。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旦他做出豐功偉績,虞飛雪是他身邊唯一的紅顏,少女就能得到諸如九天玄女般的尊位,怎麼舍得離開他。
水鏡那一頭,眾多修士麵無表情,心下早有了自己的判斷。
——
天色暗了下來,秘境忽然變了天,陷入寒冷,尋常修士抵不住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寒潮。偏偏葉清這裡篝火融融,狐裘裹身,十分溫暖。
一開始周兮升起靈火,葉清想往他那裡跑。
“清清過來。”虞驚寒低聲喚了一句,他攤開手心,一團火憑空出現,燃燒一地枯枝。
明亮的火光似殘陽一般,照亮少年劍修那棱角分明的側臉,連那一雙寒潭般黑沉沉的瞳孔,似乎都有了無儘的溫度。
葉清立馬又顛顛地跑回來,蹲在哥哥身邊烤火。他身上裹著厚實的毛毯,虞驚寒還給他施了一招禦寒術,讓他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烤著烤著,他發現自己靠在哥哥的肩膀上,兩人共享同一件毛毯,如同小時候一樣親密無間。
葉清嘿嘿嘿一笑。
虞驚寒微微抿唇,耳際發熱。
他也想起了,葉清小時候長得玉雪可愛,一雙眼睛圓溜溜的特彆明亮,每次見到他都蹬蹬蹬跑過來,撲進他懷裡,柔軟小臉頰蹭著他的鎖骨胸口。
人類幼崽的小身子暖暖熱熱,每一次擁抱,都給了他家一般的溫暖,讓他心尖悄然湧現對穩定的渴望。
一些念念不忘仿佛落地生根。
可惜長大後,葉清似乎懂了距離,眼神依然明亮快活,卻不再擁有黏糊糊的舉動。這還是時隔多年,葉清靠在他肩膀上,讓他油然而生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前所未有的寧靜安然。
虞驚寒在煮東西吃,葉清從三歲幼崽時期開始,就被人照顧慣了。哥哥給他做飯,他習以為常,很快縮在篝火邊,一邊烤火,一邊慢慢等飯好。
飯煮好了,葉清剛想伸手。
虞驚寒淡聲道:“清清你彆碰,這很燙,我給你喂。”
“好!”葉清立刻乖巧地收回手。
少年劍修說的體貼周到,實際上他隻是想延長這一段時光,葉清自己吃,最多一炷香就吃完了,他慢慢喂能喂上半個時辰。而葉清的臉,才他手掌那般大,對方靠著他掌心吃東西的樣子,像一隻等待投喂的小動物。
果不其然,葉清長睫顫顫,小口小口地張嘴吃飯,吃得津津有味,細嚼慢咽起來。
吃飽喝足的感覺,讓他整張臉都生動起來,一如孩童時期般眼睛布靈布靈亮晶晶的,唇角也蕩漾開笑意。
這兩個人!當他死的嗎?
燕赤離銀牙微咬,極慢地眯起眼,他想也不想,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床墊。目光盈盈,唇邊釋放出靡靡蠱惑之音,“清清,吃飽了就來睡覺。天黑了,好孩子不能太晚睡覺。”
他也拿出小時候哄孩子那一套,準備等葉清走過來,他快速把人抱住。
可惜他那一套葉清已經不吃了,少年捧著一杯口熱氣騰騰的熱茶,蜷縮在毛毯裡、坐在篝火邊上烤火,拜托,才吃飽誰舍得睡覺呢!
所以好孩子變成選擇性聽不到的壞孩子。
在燕赤離眼裡,葉清什麼模樣都是神采飛揚、充滿可愛的,這一幕也不例外,所以他唇角笑容漸漸淡去,一雙冰冷眼神朝某人飛去,俊美臉龐籠罩著一層殺機。
如果眼神是一把刀子,那虞驚寒早已遍體鱗傷。半魔之子顯然也清楚他心情不悅,卻無視了。
鬼修能屈能伸,他站了起來,任由一身厚厚毛毯從他身上滑落,半露出赤身胸肌。山不來就他,他去就山。他穿戴完畢,朝篝火邊走去,大大咧咧地坐下,一隻手把小孩子從虞驚寒邊上拎了起來,沒等葉清臉上流露出懵逼,自己抱住。
他用慵懶的、濃濃帶笑的聲音,低低道:“清清,你既然不想睡,那我們不如玩遊戲。”
“什麼遊戲?”葉清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了。
“假設遊戲……假如你發現自己是一個未來要君臨天下的君王,你隻能封一個人為後,你會選擇你虞哥哥還是我?”
什麼鬼問題。
正在烤火的葉清懵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