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1 / 2)

魔門那裡還沒安撫好,仙門這裡也亂了。

“對不起各位師兄師姐、師弟師妹,我確實是魔……”

葉清心情很愧疚,他還是承認了。

雖然他也是剛知道沒多久,當了十多年的小仙君,一朝才得知自己是魔。

“什麼——!?”葉清不想隱瞞,這句話又輕又軟,聲音極為好聽,傳入所有人耳裡,一如以往的清流溪澗,可那話語內容裹挾著巨大的衝擊力。

如一盆冷水,讓所有人神色駭然如墜冰窟,從頭到腳都是冰寒。

“是真的,雖然很不像……”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小師弟垂下眼眸,模樣依然清秀白淨,乖巧得惹人憐愛,一如初見時的模樣,這從頭到腳哪裡有魔的影子?——他們不斷搖頭,拒絕接受這個事實,奈何有一人鍥而不舍往他們心口插刀子,插得他們無形的傷口潰爛、一片鮮血淋漓。

“聽到了吧,各位師兄師姐,這個小魔頭他自己承認了!”

秦巡撕心裂肺大吼道,一開始還想著,枉費自己手握神兵利器,這幾日卻上天入地都找不到葉清,不過他給不了葉清一劍沒關係。

仙魔自古以來便是宿敵,歸元宗弟子數以萬計,一人給葉清一劍,那小魔頭也會千瘡百孔。

唯獨沒想過,“斬妖除魔”這個詞。

落在葉清身上失效了。

沒有任何效用。

對身經百戰的仙門弟子而言,任何一個十惡不赦的魔頭在他們眼前,跪地求饒,哭得肝腸寸斷,他們也不會心慈手軟,可小師弟不一樣!

葉清說話時,連眼淚都沒掉,隻是眼角微微紅了,那一份可憐可愛已經足夠令所有仙門弟子心生憐惜,他們心肝都揪得疼痛,一瞬間滿腹情緒和所有條條框框灰飛煙滅,不知道哪裡去了。

如果葉清真哭了,那還得了。

什麼仙與魔的宿世恩怨,重要嗎?

在小師弟的眼淚麵前,一切都不重要了。

“師兄師姐,你們在搞什麼!葉清他是裴玄之子,這一場戰亂全因他而起,你們還不趕緊殺了他!”秦巡又開始搖唇鼓舌,儼然一副節奏大師的樣子。

葉清:“……”

狗逼男主!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嗎!

其實葉清心裡也惴惴不安,他看書時,清楚看到了仙魔對立,在這一場滅世戰爭中,歸元宗先後隕落了天資卓越的弟子千萬。葉清看書時都看哭了,為了保護宗門、護衛河山,他那些熟悉的師兄師姐拔劍上了戰場,以一己之身浴血奮戰抵禦外敵,他們身上綻放出無與倫比的神光,還有一份沛然莫之能禦的凜然風骨。

縱使是魔修,也爭相震撼這群仙門弟子的悍不畏死、英烈決絕。

一個個熟悉的名字隕落,就是一把把從天而降的刀子,葉清紅了眼眶,他與師兄師姐們朝夕相處十多年,衷心希望這一幕不要再發生了。

可他也清楚。

他是魔,他還出現在戰場上,師兄師姐會對他揮劍相向的。

某種程度上來說,葉清還是太年輕了。

他以為自己一朝暴露血脈關係,是一個小魔頭,師兄師姐們就會不要他了。

可人世間,最無法估量和揣測的東西其實是情感,一旦情感如潮水般掀起驚濤駭浪,便久久無法停歇。

“謝師兄,你快使出誅魔劍!”

秦巡沒忘記拖謝疏桐下水,他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

謝疏桐是藏劍峰的大師兄,是歸元宗精英弟子,何為大師兄?即宗門有難身先士卒。謝疏桐的本命劍,是一柄誅魔劍,是掌門賜下的上品法器,有“斬妖除魔、心懷天下”之意。誅魔一出,誰與爭鋒,一旦劍鋒招呼在葉清身上,葉清不死,也要褪去一層皮。

聽到誅魔劍,葉清下意識瞳孔一縮。

我的天,誅魔劍!

他見過誅魔劍的劍意鋒芒,那叫一個銳利無比,如果落在身上一定很疼吧!

葉清有點害怕。

他這份驚懼,落在謝疏桐眼裡,藏劍峰大師兄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葉清才十六歲,而他已經兩百多歲了,他也是看葉清長大的。

他怎麼可能對葉清揮劍相向。

小孩子稍微露出一點害怕情緒,他都恨不能把誅魔劍丟了。反正誅魔劍育有劍靈,劍丟了也能找回來。

謝疏桐默不作聲的反應,落在秦巡眼裡,令他極為不滿,“謝師兄你在乾什麼啊謝師兄!這是最好的時機,還不快點動手!”

“我不會對小師弟出手。”

謝疏桐依然沒有任何拔劍的動作,更甚者他凝視秦巡,一雙清正嚴肅的眼眸似乎能望入秦巡心底。

秦巡狼狽地躲了躲,隨後意識到自己竟然心虛了,回味過來,他怒從心中起,惡從膽邊生,鼓動藏劍峰其他人道:“謝師兄被小魔頭迷惑了,道心不再純粹,枉為一名劍修,你們快點舉起劍殺了他。”

藏劍峰所有弟子神色冷然,身姿卻一個不動。

如果說劍修是一往無前的代名詞,當他們放下劍、不敢向敵人揮劍相向的那一刻,他們就是懦夫。

那這一刻,藏劍峰所有弟子都是懦夫——

他們接受能力極為強悍,小師弟是魔又如何。

反正向小師弟出手這種事,他們做不到也不想做。

搞什麼!

年輕弟子就是不堪大用,居然對一個魔頭,這般心慈手軟!

秦巡忍耐到了極限,不得已找上了殺手鐧,“淩霄仙君,您看到了吧,您的徒兒是魔,他是裴玄之子。”

在仙魔事態一觸即發之際,仙門道州最大的保護傘沈逐也出現了。

他身上一件單薄的白色道袍,如一尊冰魂雪魄雕塑出來的人,白色袍角繡線精純,泛著瑩瑩淺藍,更襯他猶如高嶺之雪,如天神降臨一般。

葉清對這件衣服很熟悉,因為他有小一號的同款!

“仙君!”

眾人心神一凜,下意識地屏息凝神。

沈逐漫步而來,一陣天地之間最凜冽的風雪席卷天地,漫山遍野的樹木都簌簌而動,大乘期的威壓令人渾身發抖,在場不少魔修當場被鎖喉。沈逐不愧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大劍仙,一出手就是殺招,連削百名魔修境界。

仙門人士鬆了一口氣,有淩霄仙君助力,縱使魔君兵臨城下,他們也有一敵之力。

葉清:“!”

在他視野裡,沈逐一雙眼望了過來,還是熟悉的樣子,那雙微微眯起的眼睛,卻透著一股冰冷疏離。

作為一個新鮮出爐的小魔頭,葉清渾身戰栗,有一點手忙腳亂。

試問全仙門誰不知道,淩霄仙君性子冷厲,嫉惡如仇。

葉清稍微代入一下對方,都感到慌亂,如果是他,一生行事端莊謹慎,難得收了個徒弟,居然是宿敵的兒子,一定要氣死了。

許多修仙文裡,得知徒兒是魔頭的師尊,不是大義滅親將徒弟打落誅仙台,就是為了正道蒼生清理門戶,葉清好怕自己也是那樣一個下場,忍不住渾身發抖,禦劍空中幾乎僵住了。

他顫聲輕喚道:“……師父。”

我是魔頭,你能不能不殺我QAQ真有什麼誅仙台我自己跳。

他沒有隨大流喊仙君,而是換了一個親近點的稱呼。

沈逐聞聲,目光落在葉清身上。小徒弟的聲音,這十幾年沈逐早已非常熟悉了,連那稍顯不安的顫音,穿透重重人群而來,都能直接傳進他心底。

他能感受到,葉清仰頭看他,眼神全是懼怕。

這孩子,為什麼認定自己會懲罰他?

想到這裡,沈逐雙目湧動著一片歎息,毫不猶豫地朝葉清飛奔而去。僅僅一秒瞬息,小徒弟就與他近在咫尺。

葉清沒想到對方會突然奔來,渾身都僵住了。

秦巡暗暗叫好,仙門最強者竟收裴玄之子為徒,行事早已黑白混淆,今日怕是要為了天下蒼生清理門戶。

下一刻看清沈逐做了什麼,震驚、荒謬等情緒在秦巡臉上閃過,也澆滅了他所有興奮嗜血的情緒。

因為沈逐長長的袖口、冷白手掌之下,葉清如蔫頭蔫腦的鵪鶉一般,受了一點小小的驚嚇,整個人卻安然無恙。旋即沈逐開口,聲色冷肅,猶如山間響泉,充斥著極為護短的意味,他淡聲道:“葉清不是魔。”

“他生是我沈逐膝下唯一弟子,仙門道州若有修士敢動他一根汗毛,便是與沈某一生為敵。上窮碧落下黃泉,沈某都會滅其滿門。”

此話一出,似長劍發出錚鳴,湖泊掀起巨浪,久久擲地有聲響徹仙域。

每一個仙門人都感受到了震撼,秦巡更是駭然變色。

沈逐這番話,不是商量,是徹頭徹尾的命令,容不得絲毫餘地,所有宗門弟子都要服從,更透露了一種刻入骨子裡的護短。

葉清是裴玄之子又如何,沈逐根本不在乎。

沈逐淡然而立,直直擋在葉清麵前,足以說明態度,沒有人敢直麵仙門第一人的雷霆威光。

作為仙門第一強者,他要庇護某人,就沒人敢傷葉清一根毫毛。

秦巡遠遠望著,隻覺得這一幕荒謬得不行。

什麼鬼!?仙門最強者也開始顛倒黑白不辨是非了嗎?葉清怎麼可能不是魔?

淩霄仙君枉為仙門道州第一人,竟然為了私心,公然庇佑自己徒兒,真是令人齒冷,歸元宗上下真是一脈相承。

憤怒讓秦巡麵容扭曲,他忘記了自己僅是一名金丹弟子,張口就想指責,卻忽然對上了沈逐那雙寒意深沉、仿佛洞悉一切的視線,他登時脊背一寒。

沈逐氣勢肅然淩厲,散發著一股無形壓迫。

秦巡臉色漲得通紅,好一番靈台俱震,差點想要磕頭認錯,所有“正義凜然”的話飛快咽了下去。

沈逐對旁人冷漠,對自己徒兒卻不一樣。麵對驚魂未定的葉清,沈逐抬起了手,施展了一個靜心術法,冷冷的聲音飽含情感。

“清清,你不是魔,你是……”

你是謝海瑤之子,而謝海瑤是他的師妹。

當年那個生死不知的孩子,是沈逐的一個心魔。他身負瓶頸、寂寥披身,年年招魂沒有下落,他收葉清為徒,一是潛意識裡的移情,二是需要一個合眼緣的徒弟接受他的傳承。他唯獨沒想到,命運兜兜轉轉,早就把當年那個仙門道州弄丟的孩子送了回來。

葉清確實驚魂未定,同時還有點慌,不是吧,我怎麼還有身份。

沈逐話語未落,被人打斷了。

整片蒼穹化為了黑,天幕濃稠如液,一個男人出場了,陰霾之色彌漫天地,深邃的五官隱在黑暗中,眼裡流露出的煞氣足以毀天滅地。